裴妍有些诧异,那贼人将她掳了来,却金尊玉贵地养着,究竟意欲何为?
“阿妍醒了?”自外间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当是一名年轻男子。
裴妍大惊,手一抖,帘子又落了下来。
那人似乎起了身,窸窸窣窣间,外室突然亮了起来。裴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光亮也随人影移动——那人秉着烛灯绕过屏风,于她的床帷前站定。
裴妍瞬间惊恐万分。她拽着被子往后退了又退,只觉整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那男子似乎犹豫了会,并未上前,只是隔着一层半透的帷帘与她说话。
“阿妍不必紧张,你我本是自家人。”
裴妍瞪大眼睛,心里又疑又惧,这人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还说什么自家人?
那人仍在自说自话:“我知阿妍受了委屈,只是若不如此,如何能请你来得此处?可怜我家世子饱受相思之苦,我等身为臣下怎可不为其解忧?万望阿妍见谅!”
裴妍没理会他阿妍长阿妍短的,她全副心神只放在“世子”二字上!她身边的故人,能被称为世子的,只有司马毗一个!
不会不会!朝中那么多诸侯世子,哪就能是阿毗呢?裴妍摇摇头,怎么想也不会是他啊!
她赶紧辩解:“郎君可是认错人了?我乃钜鹿郡公府元娘,自来养在闺中,不曾认得外人,更遑论那位,世子。”
那人却咯咯咯地笑起来。
就见一把刀扇破帷而入,裴妍骇得赶紧连滚带爬到床脚。
那人却不疾不徐地拿扇柄挑起床帷,随着亭燎与烛火的映衬,一个高挑的男子印入眼帘。只见他面容清瘦,脸色苍白,偏学楚狂人的做派,素衣博带,梳一头髽发散于脑后,更显得他瘦骨嶙峋,许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下透着一抹青黑,像个痨鬼。
裴妍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惊惧且疑惑的眼珠子。这人瞧着确实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莫非还真是亲戚?
“阿妍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每三年祭祖都曾同堂共饮。何以叔叔记得侄女,侄女却忘了叔叔!”他缓缓道。
祭祖?裴妍脑中一转,隐约想起,他好像是……王妃姑姑那房的人!叫什么来着?裴遐?
裴妍双眼瞪大,脱口道:“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掳我?”
裴遐刚还在笑着,此刻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好似沉疴未愈。他好容易平复下来,这才对着裴妍恭谨又不失玩味地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是世子命我来接你的!”
接?你管这样抢人叫“接”?
这回,裴妍没法再对这位“世子”视而不见。这个裴遐是王妃姑姑的亲侄子,一直在东海王府里谋事,他说的世子,只能是司马毗了。
她眉头微蹙,司马毗好端端地,掳她做什么?
裴遐却似有所顾忌似的,不肯再多说,往后退了两步,柔声道:“桌上有些许吃食,阿妍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言罢拂袖而去。
“明日一早?去哪儿?”裴妍立刻爬下床去想问个究竟,裴遐却半分未理会她,径直出了房门。
“砰!”不等裴妍追到门口,房门就被守卫重重地关了起来,任她徒劳地拍打着门窗。
她只觉一头雾水,比起恐惧,心里的疑惑更甚。在她心里,哪怕她与司马毗因为姻缘纠葛,有些许生分,可到底,他还是当初那个京城东郊外,与她腼腆话别的玩伴;是她家门倾覆时,冒险派人与她送消息的朋友;是叔父身死时,亲来祭奠的兄长。何况,司马毗身后还有王妃姑姑,那是仅次于母亲一般的存在。
本能地,她相信司马毗,也相信姑姑,不会也不舍得伤她。
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她看着外面明亮的亭燎兀自焦急。这时候,若能给家里传个信报个平安该多好?阿母定哭死了!
裴妍现在反而急切地想见一见司马毗,听听他怎么说。若他当真有事要见她,让姑姑跟家里打声招呼不就好了?为何跟打劫似的,把她抢来呢?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她的手拍累了,嗓子也哑了,外面也不知有没有人,竟一点动静也无,只门锁得死死的,任她如何踢踹,也不动分毫。
她有些气闷地回到屋内,果然见到案上留了吃食,是一碗燕窝粥,一盘芙蓉菜心,并一碟混着羊肉的菌菇酱。
裴妍长途跋涉又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确乎有些饿了。她捧起粥碗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汤水下肚,缓解了一点恶月的燥热。配上小菜,确实让人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