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氏征询地看向上首的婆母。
郭太夫人正捂着嘴虚咳。她这些年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外人看不出,她自己却知道——年老而大限将至,左不过这几年的光景!这个家其他人她都放心,唯有长房的孤女元娘,总得在她走之前定下人家,她才有脸去地下见长子。
她思忖片刻,对长媳道:“东海王世子是吾等看着长大的,仁义敦厚,与元娘实属良配。”
小郭氏喜出望外,当即解下随身的忍冬纹玉环,让定春传与候在外室等信的东海王府长史——钜鹿郡公府元娘与东海王世子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郭太夫人道:“如此,兄妹俩都落定了。只是长幼有序。阿妍小定的事,不宜声张,总要待阿憬的婚事办完才好。”这是怕小郭氏累着。
小郭氏欣然应下。她这阵子确实忙得脚不沾地——下旬裴憬就要迎娶新妇了。柳氏及送亲的族人也已到了洛阳的别院里待嫁。虽说家中主事的有王氏,但她作为裴憬嫡母,很多事总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此时,一无所知的裴妍还在闺房里摆弄着司马毗寄来的水玉。她挑了几块玲珑剔透的,往自己的裙上比了比,欣喜地想,正好给几个哥哥还有张茂人手打一根络子。
下月中是她外祖的六十大寿,其他人好说,自有嫂子们预备下。唯独阿茂哥身上空落落的,正好可以戴上!
说干就干!她即刻吩咐容秋去拿打络子的丝绳,脑子里不可控地浮现出张茂戴上她亲手打的络子行走时的风姿,嘴角忍不住上扬,眉眼皆是喜意……
第35章 龙凤烛里鸳鸯成,青纱帐外风声响 龙凤……
裴妍的外祖郭展子女颇多。她娘是性子最和软的那个,又是庶出,生母还早逝,嫁人后不久就守寡,因此在郭府的出嫁女里并不受重视。
不过裴妍因是出身裴家的关系,郭家那些表姊妹们待她都还不错。
郭展寿辰这天,裴妍和裴妡一起携手进了内室。摘下幂离后的姊妹俩一个如美玉光华照人,一个若明珠皎洁温润,把花厅里的女郎们都看呆了。
身为郭家长房嫡女的郭媛算是表姊妹里主事的。
她亲热地上前携二人入席。女郎里既有沾亲的姊妹,也有京城的世交,都是未出阁的小女郎。
然而本来打扮雅致的女郎们,在裴妍和裴妡这两个名满京都的绝色面前,瞬间失了颜色。
裴妍小声对裴妡道:“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些筵席的缘故。你看她们,对着我们的时候亲亲热热,背地里不晓得怎么恨咱们呢!”
裴妡小声安抚:“恨就恨呗,咱还能变丑不成!”
一旁的郭媛听到了,摇着便面凑过来发言:“不怪我们看你俩不顺眼。谁家女郎有你们三分体面,都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裴妡掩嘴而笑:“大表姊说螃蟹呢!”
郭媛俏皮赔罪:“岂敢岂敢。”说完这句,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圈宴席,一手拿便面遮脸,一手虚点了点右侧主席上的一个小女郎,对姊妹俩道:“这里其他人都好说,唯独那位……”
裴妡无声地与郭媛对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
郭媛含笑点头,摇着便面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裴妍却没看懂。她顺着方才郭媛的指点望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女郎,瘦瘦的鹅蛋脸,一身石榴红蜀锦深衣,头梳堕马髻,发尾插了枚南珠做穗的白玉簪子,随着她与身旁女郎们交谈,莹润的南珠在脑后微微晃动,一副楚女羸弱之态。
这女郎好生面善,裴妍却迷迷糊糊地记不清是哪家的了。
裴妡小声对裴妍道:“阿姊忘啦?这是尚书右仆射羊大人的孙女,名唤献容。她从姊日前与荀家九郎订了亲,算来她与你也算是转折亲了。”
裴妍点头,原来是嫡外祖母荀氏那头的姻亲。她的嫡外祖母出身颍川荀氏,对她们母女谈不上亲厚,只逢年过节人情往来时才见面而已。
对于荀氏那头的亲戚,她自是不熟悉。
“羊家的啊?”裴妍记得,裴氏这头与羊家素来无深交。
那女郎瞧见到她们后,有一瞬的凝眸,可是很快又转过脸去,继续与身边的女郎交谈,显然也无意与她们攀交情。
“我们与她家不是一路,阿姊离她远点。”裴妡提醒道。她的外家琅琊王氏与泰山羊氏历来不睦。时人云:“二王当国,羊公无德”,讲的就是她外公王戎、外叔公王衍与征南大将军羊祜不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