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的夫人问他:“夫君可要出去主事?”
张华想了想,摇头笑笑,重又提笔,点着兰草道:“我出去帮谁都不好,有阿茂在,足以应对。”
司空府角门。
孙会指着门口来劝架的家老道:“府上待客真有意思,我一个比二千石的校尉尚且在这里坐冷板凳,这小子却能不用通传就随意进出府里?合着在诸位眼里,我这银印青绶的射声校尉还不如一个小小郎官?”
他拿手指着名为劝架、实则回护张茂的一帮司空府家奴:“定是你们这帮小人见我初来洛阳,欺我脸生,没能及时通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当初你们这位张小郎的阿耶都得给我父亲牵马,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就不怕给你们司空惹祸么!”
此人本就五短身材,还长了一张布满麻子的柿饼脸,哪怕穿上校尉服饰,也给人以猥琐之感。如今他公然在司空府门前挑事,嚣张跋扈地丑态更让人厌恶。
张茂皱眉,真是冤家路窄!
这厮叫孙会,是赵王心腹孙秀的独子,在家里很受宠。这个混球,在凉州时就仗着他阿耶到处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没想到四年未见,竟荣升了校尉,还被调来京里。不用问,定是他阿耶的功劳!
只是他怎么撒泼也不看地方,还当这里是凉州呢?司空府门前也敢张狂?
张茂不想与这蠢货多话,但也不想让他在司空府前节外生枝,辱没张司空官声。
他按下火气,走到孙会面前,躬身一礼,指指身后抱着一摞竹简的仆从,旧事略过,只谈眼前:“孙校尉误会,下官此来并非拜会司空,只是奉陈著作之命,前来送些典籍罢了。”
“切!”孙会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带了几本破书了不起?我还奉我阿耶之命,带了那么多土仪呢!怎么不见让我进?”他一指身后排了一长队的漆箱。
张茂无语,难怪张司空不见你,非亲非故、不年不节的,有这么大张旗鼓往人家府上送东西的吗?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行贿的?孙秀也算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司空近日身体不适,府里一直闭门谢客,我今日若非有差事在身,也是进不得这大门的。”
张茂句句在理,孙会却气更不打一处来。经年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二人年龄相近,在凉州时甚至同入过征西军司,算是战友,然而关系却相当不睦。
那时孙会被他阿耶塞进军中熬资历,原本是挂个名走过场,与同样在军中熬资历的张茂一样分在后勤。
然而张茂却处处拔尖,长得好,武功也好,训练还刻苦,上战场悍不畏死,以至于军中上下,都暗暗称诵张茂为麒麟子,却把他比作癞蛤蟆。
张茂的父亲张轨也爱挑他的刺,偷懒没训练,溜出去喝酒,打劫胡商,折磨营妓……
他但凡犯点“小错”,就要被打军棍。好不容易,他阿耶孙秀把这对碍眼的父子停了职,还把他们逼出了凉州。自此,孙会终于过上了快意的日子!西北军中再无人敢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新来的长官是他父亲的人,对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四年过去,他没打过几场胜仗,可是自有人想法子把军功算在他头上。以至于他从无品级的小校,一路飞升至比二千石的射声校尉,他阿耶还把他调到了京城繁华地,别提多风光了!
孙秀深知儿子秉性,特地修书与中枢正当权的故旧张华,拜托他对犬子照顾一二。
孙会也算听他阿耶的话,带着荐信,提着一大堆西北土仪,兴冲冲就要来拜访张司空。
张华与孙秀年轻时曾交游过一段时日,算是故人。
然而张华一向不喜孙秀为人,觉得他谄媚无道,贪婪无德,暴虐无行。尤其孙秀在雍凉这些年,不仅没能规劝辅佐赵王,反而处处助纣为虐,倒行逆施,嫉贤妒能,任人唯亲,使得西北一天比一天乱。扶风武王打下的大好局面,不过几年,就被接任的赵王和孙秀败得一干二净。
因而对于孙秀父子,张华万分不待见,直接告知家老,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家老自然遵命照做。
孙会在司空府门口吃了闭门羹,本是无所谓的,张司空官大架子大,他能理解,下次找机会再来就是。
可偏偏孙会临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来送史籍的张茂,这可就捅了马蜂窝!
虽说四年过去了,二人身量、长相都有了不少变化,但基本的模子没变,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原本孙会看张茂混了那么多年,却只得了个铜印黄绶的小官,还想嘲笑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