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吧!”与裴妍解释不通,又不忍见她失望,裴妡只好这么敷衍着,一如此前的王导。
事实正如裴妡所料。翌日,她趁着皇后来与河东公主一同用膳时,把这事当奇闻说了。河东公主惊骇不已,进了一半的肉丸子生生吐了出来。
皇后眉头微蹙,放下金箸,意味深长地点了裴妡一句:“民间的乌糟事何必当真,许是茂弘(王导)看错了也未可知。”
原来王导也将此事报与了皇后知晓,只是贾后懒得管罢了。
也是,在以皇后为首的很大一部分人眼里,生灵涂炭,易子而食算什么,只要易的不是自家孩子,煮熟了,不就是一锅肉嘛。
裴妡默默地放下手里的银箸,看着满案的佳肴,顿觉无味——她这才体会到裴妍的心情。只是,她也好,裴妍也罢,又能如何?天子痴傻,皇后不管,她这个公主伴读还能下旨赈灾不成?
若干年后,司马家风雨飘摇,山河梦碎,裴妡于衣冠南渡的客船上,遥望那浩荡江水,蓦然回想起此事,才惊觉,原来一切早已埋下伏笔。
这样的帝后,这样的家国,焉能不败!
第29章 见仇人分外眼红,遇二姝孙会遭殃 见仇……
小郭氏和裴妍回到钜鹿郡公府后,先是祭奠了一番三年前东郊惨案中逝去的家仆,又舍了不少私房与她们家人。仆婢纷纷夸赞长房仁厚。
不管前尘如何,既然回来了,日子便得接着过。
裴妍离京三年,洛阳的风物多少有些变化。比如东市新开了一家名叫“一瓯春”的胭脂作坊,所卖的胭脂质地上乘,抹上后能让人艳若朝霞。世家豪门的女眷纷纷抢着订他家的货。
裴家是这家作坊的座上宾,原有管事定期送货上门,但裴妡今日不想拘在家里,又不想那么早回宫,干脆一大早就拉着裴妍来店里逛逛。
刚过了早晌,初夏的阳光并不刺眼。铜驼大街上入衙的郎君们已经散尽,只有两个头戴幂离的仕女在仆从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信步闲逛。
“不是说去一瓯春挑胭脂么?”裴妍不解的问。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得好好走走?”裴妡显然闷坏了。
裴妍从善如流,她很久没回京城,也想到处转转。
不料即便二人轻纱遮面,还是被有心人一眼认了出来。
“阿妍?”裴妍听到熟悉的叫唤,回头见张茂一身黑色官服,腰佩铜印黄绶,牵着马停在二人身后。
张茂前一阵刚被举为郎官,授佐著作郎,跟着陈寿编史。
他本想搬回张家住,然而裴頠也好,裴憬也罢,皆舍不得放他走,仍留他住在府里。正好钜鹿郡公府离兰台不远,张茂办公出行也方便,干脆从善如流地继续住在钜鹿郡公府。
裴妍很惊讶:“咦?阿茂哥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衙署办公吗?”
张茂几日前向天子禀明过晋中灾情,然而天子痴傻,并未当回事。他决议去寻掌管实务的张司空,看他对此事有何弥补之法。正好陈著作有一批勾陈好的史料要与张司空过目,他便借机来司空府。
“我去张司空府上送些典籍。”张茂道,“倒是你二人,不在家里待着,出来乱跑什么?”张茂虽是裴府清客,但这些年裴家的长辈都把他当子侄待,他也尽心尽力地为裴家谋事,是以他在两个女郎面前,很有几分兄长的威严。
裴妍却不怕他:“我和阿妡欲往一瓯春买胭脂。”
张茂抬头看了眼四周,好笑道:“一瓯春在城西,离这里甚远,你们迷路了不成?”
“可不是,”裴妡睁眼说瞎话道,“要不阿茂哥送我们过去吧?”
张茂沉吟片刻,道:“也罢,张司空府就在临街,你们稍待我片刻。我办完事,便护送你们去胭脂店。”
有他陪着,长辈们也能放心不是?如今裴家双姝的美名早已传了开去,就怕有那等无良之辈趁乱偷香。
裴家二女乖乖地上了跟在后面的牛车,张茂护卫在侧。
司空张华这两日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告假在家。其实是贾后和太子又闹龃龉,他忙着避祸呢!
然而今日,他府上却注定不得太平。
春夏之交,正是宜人之时。书房里,张华正兴致勃勃地和老妻调香研墨,家老匆匆跑来,禀道:“郎主不好了,那个孙校尉与张二郎在门口起了争执!”
张司空听罢,手下一抖,好好的一张墨兰图就晕糊了。心道不好,怎么让他俩给撞上了?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