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妡起初害羞不肯说。
裴妍哈口气咯吱妹妹。裴妡怕痒,终于撑不住漏了口风,原来是汝南太守的大郎君王承。
“太原王家啊!”裴妍并不意外。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同出一脉,算起来是裴妡外家那头的远亲。
“外叔公很看重这个王郎君,说他堪比名士南阳乐广……”
“呵,这么厉害!”据说王衍相人从无出错,他既这样说,想来此人必是有大才的能人。
裴妡却有些忐忑道,“就是年龄大了些,他比阿憬哥哥还要年长一岁哩。
“啊!”裴妍捂嘴,“那他怎么现在才订亲?”
“听说早年有术士与他批命,说他必得冠礼后订亲,才可一生平顺。”
“切,这什么话?难道早点娶妻会害他不成!”
“名士嘛,总归有些与众不同的。”裴妡红着脸替未婚夫婿辩白。
“我家阿妡要嫁给名士了呢!”裴妍故意坏笑着取笑她。
“不及世子妃万一!”裴妡毫不示弱。
“讨厌,叫你说我!咯吱你!”
“哈哈哈哈……”
姊妹俩在床帐里笑闹个不停,屏风外,进来不久的王夫人轻轻放下内室帷帘,朝照顾裴妡的乳媪侍婢做了噤声的手势,嘴角含笑地走了出去。
裴妡的婚事是王氏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钜鹿郡公府虽是河东裴氏旁支,但这些年借着贾后之势,早已与嫡支分庭抗礼。
裴妡是王氏与裴頠唯一的嫡女,婚事自然只有他们挑人家的份。这夫家除了要门当户对,家风还要好,公婆脾性还得温和,准女婿除了品性好,才学也不能差,最好是家中嫡长子,这选来选去,就选中了太原王氏的麒麟子王承。
王承自幼有才名。他的母亲与王家亦有亲,且为人温和,不论是裴頠还是王夫人都对他很满意。就是年岁大了点,不过老夫少妻亦有老夫少妻的好处,本来嘛,女人就比男人老得快一些,丈夫年纪大些,面对小娇妻时往往更疼人。
裴妡在家里的安排下,与王承见过几次。今日听女儿的意思,对那王承也挺满意的,王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姊妹俩玩闹够了,皆气喘吁吁地仰躺在榻上休息。裴妡突然想起什么,对裴妍到:“去岁荀夫人欲送两名婢子与伯母,大母给伯母去了信,伯母不愿意,大母就寻了由头回绝了。”
“咦,还有这事?阿母怎么没同我讲过?”荀夫人是小郭氏的嫡母,裴妍的嫡外婆。可是她对小郭氏母女素来不亲近,逢年过节遇上了,也就是面子情而已。她们在京城时未见她多关照,怎么离京后,突然要派人来呢?
奇怪啊!裴妡也想不通。“许是你阿公担心你们,故而请荀夫人物色了婢子相赠也未可知。”
裴妍点头,只能这么理解了。
裴妡又想起晚膳时的一幕,问裴妍:“今日见你胃口不佳,素日最爱的肉粥居然只吃了一半,可是长途劳累,脾胃虚弱?明日请顾和缓来给你瞧瞧身子吧?”
裴妍心口一沉,她哪里是胃口不好,而是想起沿途所见,再看府里满桌佳肴,便觉每吃一口,都是罪孽罢了。她把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说与了裴妡听。尤其是那易子而食的事,听得裴妡惊骇不已。
裴妡自小出入宫闱,从未离开过京城。若说裴妍所见皆是锦绣,那裴妡更甚。如何能想到“盛世”之下,竟还有人吃人的惨况!
“怎么还有这等事?”裴妡不可置信道。
“若非亲历,我也不信!”裴妍道,“赤龙叔公和阿茂哥说他们会将此事禀奏天子。但愿以后别再有这种事了。”
“呵,上报天子还不如上报娘娘!皇上知道了能如何?再问群臣‘何不食肉糜’么?”裴妡的反应与张茂如出一辙!
见裴妍一脸茫然,裴妡叹气,暗忖堂姊离京多年,怕是早忘了咱们这位天子是什么德性了,便将那肉糜的典故和堂姊说了。
裴妍听罢,只觉万分失落,正如裴妡所言,若这事连皇帝都管不了,那天底下也就只有皇后可以管了。她讪笑着摇了摇堂妹的胳膊:“你明日回宫,若能见着娘娘,跟她提一提这事?听阿茂哥说,人吃人,是要上史书的。娘娘操劳半生,想来不希望史官这么写她。”
裴妡没敢应声,嘴角微微含着苦笑。指望娘娘?她这些日子要么忙着跟太子斗法,要么忧心四方胡人暴乱,对于这等不过死几个庶民的灾荒,只怕晓得了也不会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