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日般柔和的语调里,似乎,隐隐掺杂了些异样。
我抱着檀轻,低下头,透过宽大的病号服领口,看见了他身上的点点淤痕。
田玉说,还好这次都是皮外伤。
如果是花冬干的,怎么会只是皮外伤?
看上去出手够狠,够重,却又恰恰好地,只伤了表面。
就好像,我当初故意在自己身上制造出来的伤痕一样。
刚才被田玉冤枉时,我压抑着心头的憋闷,莫名联想到了花冬急切辩解的样子。
那是一种相同的气愤,不甘,冤屈。
诚然,花冬是个货真价实的畜生,混蛋,坏种,他干出什么恶事我都不意外,但万一,只是万一——
奴隶被圈养久了,会不会,渐渐地,开始像他的主人?
吸纳主人的脾性。
吸纳主人的精魄。
吸纳主人所有的阴暗面。
吞咽下这些杂质后,最终吐出来的,更大概率,会是一个乖巧的奴隶,还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在我看着檀轻时,他也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了我。
我想起我第一次赶他走的时候,他跪在门口,毫不犹豫地剥下胳膊上的皮肤,只为向我证明他的忠心。
是啊,他早有前科。
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也可以残害的前科。像他的主人一样。
我还想起婚礼之前,花冬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突然跑去鹤园捉奸,而那一天,恰恰好是檀轻放假外出的时间。
那个告知花冬我在鹤园养了条公狗的人,会不会,就是檀轻本人?
只需匿名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就能顺利吸引花冬那个蠢货上钩。
迎着我充满揣测、猜忌、审视的目光,少年扯动嘴角,扬起了一个无比纯真的笑容。
纯真。
他那悲惨无望的人生中,明明最缺少的就是纯真。
我可怜的轻轻,演得那么努力,那么真切。
搞得我,差点就信了。
第34章 神秘人1
回到鹤园,我发现花冬还在笼子里待着。
我不在的这几天,淑姐按时给我打电话报告花冬的一举一动,他每日乖乖地爬行,乖乖地吃饭,乖乖地睡在笼子里。
不久前还扬言「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不会乖乖扮狗」的大少爷,现在却打破了他自己制定的规则,温顺得不可思议。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我问。
“我没打他。”花冬还是一脸执拗。
“嗯,知道了。”我打开笼子,“滚吧。”
“你知道?”花冬死死盯着我,“你明知道是那个小三耍心机诬陷了我,却把我晾在这里好几天,还要赶我走?”
“怎么?”我笑起来,“你是想让我哄你吗?”
“难道你不该哄我吗?”花冬眼底似有委屈。
男人耍起小性子来,可真麻烦。
我叹气:“檀轻肯花心思争宠,说明他足够在意我,有着奋发向上的进取心。至于你,连一个十几岁的穷小子都斗不过,我没骂你废物已经很客气了,居然还好意思让我哄你?”
一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委屈?
花冬愕然地呆了许久,才消化完我这番话。
“丘姰,你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冷血。”他笑容凄然。
“只因没有得到想要的女人,便开始攻击对方冷血,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呢?”我耸肩。
花冬爬出笼子,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渐渐笼罩我。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他用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问。
“就凭——”我抚上花冬俊美的脸庞,“你喜欢我呀。”
再恶劣的男人,一旦沾染上悲切与绝望,就会变得格外性感。希望被戳破,信心被击碎,戾气被消磨,锋利的五官因痛苦而柔和,整张脸被泪水浸润,苍白,脆弱,迷人。
所以说啊,男人这种东西,天生就该被虐一虐。
修长的手掌缓缓落在我脖颈上。
“丘姰,你当真要选择檀轻?”花冬掐住我,眸底一片灰,“选择那个为了金钱而攀附你的垃圾、穷鬼、蛀虫?”
我没有回答,就只是冲他淡淡地笑。
他掐得越来越紧:“老子为了你,连脸都不要了,在这儿低眉顺眼地当着狗。忍受你的羞辱,忍受你日夜和小三厮混,我做得还不够吗!?
丘姰,你以为你是谁?
神女?老天奶?凭什么全世界都要顺着你?
你以为檀轻真的爱你吗?假如你家今天破产,他明天就会拍屁股走人。
假如你没钱,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为了这样一个人,你要抛弃我?
抛弃与你一起长大、共生的同类?除了我,谁会真心接纳你这个变态疯子?除了我,谁敢要你?”
我攥住花冬的手腕,脖颈从他掌心撤离,笑道:“可我不稀罕别人的接纳诶。你们的真心,对我来说,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