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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67)

“先上岸,我们走陆路尽快返回。”时平朝说道。

唐云羡点头。

他们游上岸去,没有时间生火烘干衣物,只得去就近的村落偷两件可以替换的衣服穿好,留下些补偿的银钱,然后在最近的驿站骑马直奔帝京。

可帝京却丝毫未有前段时间城门封禁那样的情况,一切一如往常,毫无风波肆虐的痕迹,唐云羡和时平朝顺利便进了城,两个人决定分头行动,时平朝去找秦问,唐云羡去找长公主和其他人。

枯荣观与之前也并无分别,还未到真正秋时,叶绿而浓静静伸展出莹白的围墙,唐云羡总觉得有些奇怪,她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继续穿着农家的衣服,假扮路人绕着枯荣观走了一圈,其中安静也仿佛她们没走时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她正打算走进去,却听见一声极为凄厉的哨声,那是竹哨松开两个孔的声音,本该古怪的音调却因为急促而凛冽,唐云羡后背一寒,这个声音,是危险的意思,她朝着声音的来路寻去,也并没放下戒心,眼前的诡异,就算是苏蕴诱她步入陷阱也不是不可能。

哨声是从枯荣观隔着个夹道的安静院落出来的声音,住在这一带的门庭非富即贵,唐云羡跃上院墙,只见是个荒芜了许久杂草丛生的院子。

一阵草木窸窣的摩擦声,唐云羡跳下后直奔而去,在没有修建的纠缠藤萝和怪石的下面没有要害她的人。

“你怎么了!”唐云羡抱起浑身是血的穆玳,她手里死死握着竹哨。

“趴在石头上等你等了几天,终于玩够了肯回来……”穆玳的唇不画而赤,可如今嘴角的血已经干涸成发乌的深红,是负伤多日的情形,她没说一个字仿佛都竭尽全力,“长公主……出事了……去救她们。”仿佛支撑了许久就是为了向唐云羡交待这些,她说完便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开始进入新阶段了!

第53章

唐云羡不敢去找时平朝, 更不敢像之前一样贸然闯入秦问的家, 枯荣观和独一亭也断断不能去,她只能带着重伤的穆玳藏进还没完全塌陷的地宫一角, 如同当初时平朝带她藏匿此处。

穆玳几乎只剩下一丝游离的气息,这里还有之前时平朝留下的伤药,她为穆玳除去衣衫, 腰间凝固的成片血红是穆玳命悬一线的元凶,唐云羡细看伤口, 恍若置身寒潭, 这样狭长锋利的割刺是短刃在极快的瞬间造成, 除了苏蕴,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身手。

但以苏蕴的个性,她也不会留下活口。

穆玳瑰丽苍白的脸在昏迷中也呈现着痛苦,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唐云羡也不能等。

秋夜的风势渐起, 上风湖还是热闹, 擦肩而过的人脸上都带着微醺的笑, 唐云羡看了看远处被灯火楼台包围的独一亭, 漆黑得仿佛一个巨大平滑的山石。她收回目光,走进寒舍茶楼,还是二楼雅间的座位,杜鹃开开心心地给她倒茶,唐云羡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最近那位我提起的常客还来么?”

“不来啦, 最近客人少了很多,姑娘可能不知道,帝京出事啦,原本常来坐坐的有钱人都没心思品茶了。”杜鹃无忧无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消息灵通者的自豪。

“是什么事?”唐云羡来这里就是想打听消息。

“安朝长公主犯了谋逆的大罪,被软禁在枯荣观里,牵扯了好多有来往的达官贵人。”杜鹃记性很好,又说道,“从前来过这里的几个小芝麻官,都听说和这案子有关联。”

她又叹了口气,“上次什么太后余孽的事闹得人心惶惶,还没安稳两天呢,又来。太后死了这么多年,兴风作浪的本事还这么大。”

“长公主被抓也和太后余孽有关?”唐云羡面色沉着,可一颗心却仿佛淋了沸油。

“可不是么,说长公主和那个什么玉烛寺有关,还想刺杀皇上,可还是皇上顾念兄妹之情,只是软禁而已,到底是亲兄妹呀。”杜鹃说完又替唐云羡加满瓷盏,看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退了下去。

唐云羡不明白,她盯着热气氤氲的茶杯,十指骤然攥紧。

如果和之前行刺的事有关,她们的证据天衣无缝,不可能引出新的乱子,如果和之前的事无关,皇帝和长公主之间的亲情也的确够深,怎么会轻易被苏蕴糊弄过去?眼下的危急,不是她一个人苦想便能想清楚,当务之急是联系到其他人,确认他们的安稳,尤其是长公主。

唐云羡付了茶钱,顺路买了伤药,却没回到地宫。她换了夜行的装扮,躲过宵禁的禁军巡逻,奔着禁军戍地卫所直去。

眼下的帝京,想让禁军校尉秦问安心喝茶悠闲在家是不可能的,到处都是派出巡夜的禁军,反而这里守备不足。

禁军卫所大多是高屋和武库,存放卷宗的地方紧挨着校尉寻常办公的衙屋,秦问已经快两天没有合眼,他的案头满是文书和告罪的密信,就算他平时再爱整洁,也没有时间一一去整理归纳,许多文书带印的封腊都丢在地上,值班的禁军都安排了夜里的轮换,没人打扫。

灯火平静得和窗外阴翳的天色一样,恍若死水,他撂下案卷,揉了揉眉心。

关着的窗轻吟了一声。

“秦校尉,是我。”

刀尖指向自己时,唐云羡没有动手或后退,她一把扯掉脸上遮面的黑布,秦问愣了愣,收起了刀,“你胆子未免大得过分。”

“我还有更大的胆子得你才能成全。”唐云羡压低声音说道。

秦问上前关好窗,“你知道偷着小心,大概也知道帝京出了什么事。”

“是,所以我必须去见长公主一面,她在软禁中想必也是你的人看守,我想假扮禁军进入枯荣观。”

唐云羡不说这话自己行事也是可以的,但她来找秦问,便是把秦问当成自己人,秦问怎么不明白,他低下头却不是在沉吟取舍,仿佛是鼓起勇气说些什么。

“你要不要先听听长公主殿下托我带得话?”他再抬头时说道。

唐云羡一惊,“公主说了什么?”

“她让你们谁也不要管她,离开帝京。”

“其他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但已经迟了。”秦问从桌上拿起一张谕令递给唐云羡,“这是不计代价审讯徐大人的上谕。”他顿了顿,又道,“现在已经不是徐大人了。”

谕令上言简意赅,写了徐君惟女扮男装本是玉烛寺余孽,多年伏于朝堂与长公主过从甚密,必有作乱之心。唐云羡明白,徐君惟上次侥幸无人知晓她的身份,但这次,她会是所有人里最危险的那个。

“清衡呢?”唐云羡问道。

“也被抓了,清衡也是长公主殿下的罪状之一,救下玉烛寺余孽,当做徒弟养于身边,被人说成有所图谋也是百口莫辩。”秦问说道,“她们都没有成功脱逃,你和穆玳更该离开。”

“这不可能。”唐云羡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秦问看着她浓黑的眼眸,“我也是这样回复长公主。”

唐云羡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苦笑出来,“秦校尉了解我,是因为秦校尉也是重情义的人,但并不相信我真的能在这一局里全身而退,是么?”

“我劝阻你只是因为我是平朝的朋友,我不想他看着你去送死。”

“他此时也无能为力……”提到时平朝,唐云羡觉得心跳从快入缓只是一瞬间,可这一瞬间,却好像有无数温柔的旖旎从心间辗转而过。

“他被贵妃的人盯得死死,别忘了,在此之前他出入枯荣观的次数也不少,贵妃的意思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秦问见唐云羡眼底流火般的不甘与焦急淡去,也放缓了声音,“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方设法在帮你,只是他没说怎么帮,我也无法替他转达。”

唐云羡点点头,“他的意思,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