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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66)

“太府寺要查的案子,你还得对账。”

唐云羡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徐君惟,看她头疼得走远,唐云羡嘴角像被运河边湿润清爽的风拂得轻轻扬起。

脚步声是突然接近的,混杂着风的变向,打断了她刚从沉重转向惬意的心情。唐云羡自然下垂的双手一动不动,只在风最近的瞬间转身抬手出掌一气呵成。

“云羡,下次我是不是该先出声呀……”时平朝虽然反应极快格挡下来,但还是疼得他脸色发白,苦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真是危险行为!容易受伤!请大家注意安全!

第52章

事情办妥, 徐君惟、清衡和穆玳三人便动身返回帝京, 有差事在身的秦问也押着案犯回去交差,九月的青越城外, 沃野在浓浓的绿和淡淡的金之间随秋风摇摆,唐云羡和时平朝两个人被巧妙得落在后面,他们不用着急, 可以慢慢走回去。

慢慢走的话,从青越城到帝京, 水路三天, 官道五天, 偏僻的地方停停绕绕,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唐云羡还是选了最快的。

不知道为什么,唐云羡就是不放心那三个人先走一步,又总觉得事情巧合太多就是有古怪,想早些回去, 时平朝虽然嘴上说着好的都听你,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失望的。

帝青渠岸畔风光以秋色驰名, 芦荻摇菱叶荡, 唐云羡坐在月下舟头,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安静平淡。

脚步声自身后而来,自从上次无故打伤时平朝,唐云羡便干脆记住他走路的动静,所以此时哪怕在船上, 吱呀晃动和风帆水动的声音搅在一起,她也还是听出了熟悉。于是唐云羡除了心跳得快了些,其他都没动,直到时平朝走到她身后,将衣服披在她的肩上,在一旁坐下,“还有一天就回帝京了。”

“感觉你不太想回去。”唐云羡紧了紧肩上的衣服。

“自然不想,本以为我们两个能多待些日子,回到帝京,我比不过那三个姑娘能缠着你,回去之后必然没有了这样的惬意。”时平朝说话总是温和平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这样想还只是说着有趣。

唐云羡并不去想,她只是笑。

“你比你想象的要受欢迎多了啊……”时平朝摇头喟叹,却很是开心地望着她微却浓的笑颜,“自从阖光塔灯会那夜后,没见你笑得这样开心,幸好苏蕴只是个女孩子,否则成天胡思乱想的人就是我了吧。”

“我看你现在就挺胡思乱想的。”

唐云羡横他这一眼里没有责怪和嫌弃,倒让时平朝仿佛被抛进了芦荻丛中,纤细的毛绒从他脊背游走,他要不是坐着大概已经站不住了。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别的,“其实,我倒是能明白苏蕴的想法。”

“你明白她什么?”

“加入你我早就相识,遭逢大难,你却说和我不想走上一条路,我怕是比她的伤心绝望还得更难过一些。”他又道,“毕竟我的的确确差点像她一样,去让自己别无选择。”

唐云羡本想让他别瞎想有的没的,可时平朝平望远处的笑意和目光里却有一缕让她无法开口的惆怅。半晌,她低声说道,“但你没有。”

“或许那时冥冥之中有提前预知你我终会相遇的主宰,用我无法知晓的方式阻止了我朝黑暗走出那一步,所以在我们相遇的后来,我才能不被你厌弃,不站在和你敌对的一方,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并不是冥冥之中。”

唐云羡的语气和看过来的眼神一样笃定,时平朝愣了,“不是?”

“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即使遭逢厄运和命运的颠倒,你也不会变。”

时平朝怔住后,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满溢出此夜清风明月都略逊一筹的笑,“想不到我在云羡你心中这么美好伟岸值得憧憬和托付终身。”

“这和我说得完全是两回事。”唐云羡侧过头,也不知道黑夜能不能遮住她红热的脸颊。

时平朝的手臂揽过唐云羡的肩,在她转过头时,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这位公子,还有公子夫人。”船主在船上帮工的儿子跑到船板上来,他的腿脚还是比时平朝和唐云羡的反应慢了,他看清黑暗里的两个人时,他们已经坐得足够远了,船主儿子很奇怪,明明谁都看出他们是夫妻,怎么还装得比不得陌生人,八成是哪个风流公子拐走了大户人家的娇妻,两个人私奔。

“有事?”只听唐云羡说话的声音根本猜不到她此时心跳有多快。

“是这样,有个货船想行个方便,他们的船半路坏了小帆,货太多又急着送到,没时间靠岸修理,想求我们帮忙带点,如果可以,他们说愿意替二位付了这雇船的钱。”

时平朝看唐云羡,等着她的意思。

“可以。”唐云羡看了眼不远处的船,大概就是那艘,小帆没有挂,船吃水也深,做水上生意的人大多以相互扶持为信条,她虽然戒心重,但自己多小心就是了,也不苛求船家。

听了这话,船主的儿子千恩万谢,转头往后舱走,时平朝却突然开口,“船家小哥。”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她不是我夫人。”时平朝对回过头一头雾水的小哥笑着说道,“不过以后会是的。”

唐云羡气急,狠狠推了时平朝一下,可时平朝站得太靠船舷,这一下便往后仰倒,眼看要落尽河中,唐云羡只好上前一步拖住他的腰,及时帮他抱住平衡,时平朝也不客气,顺势便搂紧唐云羡的肩膀站好。

小哥转过身摇了摇头,还是帝京来的人会玩,大半夜眼睛都要瞎了。

“他走了。”

明明是唐云羡去救时平朝,但此时却成了她被他抱住,听他在耳边沉郁低柔的声音。

唐云羡当然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没好气说道:“听见了。”

时平朝吻了下来。

炽热和缠绵都无法形容这种融化一般的感受,虫鸣蛙叫模糊得只剩空白和涣散。船为了载货在河心停下,银白的河水里晃荡混合月色与夜晚创造的阴影们,它们也在一起纠葛融化,成为同一片清辉起伏,流贯黑暗。此时哪怕下起再声势浩大的雷雨,都无法撼动分不开的心和唇。秋夜的凉格外宽容,唐云羡原本披在肩头的衣衫落掉,但她一点也觉不到冷。

稳缓的风静不下缭乱的气息,他们的唇分开后反而还不比之前的静谧,到底还是时平朝脸皮更厚,先红着脸开了口,“我第一次亲一个姑娘,可亲了后却彻底忘了刚才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做,可整个人却好像从马上摔下来似的,哪里的骨头都是酥的。”他顿了顿,“要不然,我们再回味一下……”

唐云羡的手抵住他往前凑的肩,可她的表情却已经变了,不像刚才的羞怯无助茫然,目光锐利得可怕,她动了动鼻子,像在嗅着危险的气息。

但时平朝没有感觉。

他正要开口,唐云羡忽然揪住他的衣襟,纵身一跃,带着他一同跳进冰冷的河水。

河水震颤摇动,透明的头顶上被燃烧的猩红吞没,他们在越来越热的水里奋力向下,躲开落入水中的船只碎片。

一切发生的太快,唐云羡只在最松懈的瞬间闻到自己最熟悉和恐惧的味道,是□□和烟尘的气息,这个味道她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她水性只能说凑合,潜得深了便有些僵硬,时平朝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更远的岸边游去,他们憋着一口气不敢冒头,直到眼前都是芦苇纤细密布的水下根茎,时平朝用力拨开黑黢黢的一片茎秆,两个人才在岸边浮上茂密的芦苇丛里,用力地呼吸。

远处,烈烈火光像提前到来的黎明,尽管距离已经远到只能看清模糊的红影,热浪却依然被夜风送至面前。

“帝京一定出事了,有人不想让我们尽快回去。”唐云羡知道这未必是要杀了他们的计策,她觉得不好的那些预感正在走进,比河水还让她觉得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