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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4)

唐云羡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绝望自裁,有人说是当今圣上一剑刺死,总之她是死了,她这样拿别人的幸福和自由给自己权力铺路的人死就死了吧,唐云羡没有过多的怜悯施舍。

老妇人的咳嗽声渐渐低了,哭声还萦绕不去,恐惧是这一夜禁军大牢里人人怀揣的不安。

但唐云羡并不害怕,她好像早就在为这样一天做准备,如今真的来了,倒有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跃跃欲试。以至于当小憩一觉后被带出牢房时,她甚至趁守卫不注意,悄悄伸展了一下肩颈的筋骨。

她被带走时,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双不安的瞳仁落在她行进的身上,唐云羡用余光看去,这里面没有熟悉的面孔。

但自己隔壁那个囚室里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空无一人。

唐云羡被带到烛火通明的长廊,越往前走,哭声就越小,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的房间,紧闭的门隔开视线,但里面正在发生着一场争吵,唐云羡耳朵灵,入门前就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一个火急火燎,另一个不动如山,稳健的那个自然是秦问,可显然着急了的官威更大,

“那你对过画像了?”

“已经对过。”

“她是画像上的玉烛寺余孽吗?”

“和画像不符,但也十分可疑。”

“可疑?可疑能当证据吗?你怀疑枯荣观私藏玉烛寺余孽,居然使计支走长公主,实在猖狂可恶,虽然圣上许我们不忌皇亲国戚捉拿玉烛寺余孽,但那可是枯荣观,是公主的弟子!若是捉对了能将功补过,眼下人也对不上,公主又来我这里质问要人,你还想审?得罪了长公主就是得罪皇上,你我就算是当年的功臣以后都吃不了兜着走!给我放人!”

“是,末将遵命。”

他们说完,唐云羡才被带了进去,房间里已然只剩下秦问一人,这里没有座位,他站在当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可以回枯荣观了,长公主派来接你的车就在外面。”

他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唐云羡想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清衡藏在枯荣观,又哪里来的画像,可却也不能多问暴露身份。

玉烛寺除了自己知道的几人外难道还有其他人活着?

她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寒意从头至踵倾泻而下。

唐云羡默默转身,不再去看秦问,她心中的惊异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冰冷浸过的漠然,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此刻才觉察了寒意,这间屋子里不知道有多少被就地正法的魂魄,可地上干干净净,半点血迹也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七年前你在哪里?”

身后的人突然发问,唐云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在帝京。”

“为什么会去枯荣观?”

“我的家着了火,什么都没剩下,亲人都死了,是长公主仁慈才收留我。”

身后的人沉默了。

唐云羡径直走了出去。

禁军卫所在城北,这里到处都是官衙,城南的穷人讲笑话,说是一次受惊的马踩死了七个人,官职最低的人是五品。唐云羡走出森严的正门,公主简素却雅致的车驾就在眼前。

“哎!你……”车下道童打扮的小姑娘没见过唐云羡,看她要上车急忙阻拦,可却在被她冷冷一瞪,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剩下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让她上来。”

公主的声音从车驾内传出。

唐云羡从容步上,掀帘而入。

无数帝京朱紫之门妄想结交却从未得见的安朝公主如今就在唐云羡面前了,她一身道袍虽然是最质朴的灰色,但光过之际有浅浅珠光浮动,细腻如海沫,轻简素雅只显得她更气贵高华,三十有余却不显疲龄之怠,依旧貌若明光。

长公主微微一笑,她的心思似被往事纠缠住了,眼中泛起迷蒙,“十年前见面时,唐姑娘还是个孩子。”

这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而是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哈!

这又是一个哥字辈女主!

最近如果看到深夜更新那就是我在搞玄学哈~

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半~

第4章

“十年前见面时,唐姑娘还是个孩子。”

“十年前见面时,公主还是监下囚,哭得撕心裂肺,整个玉烛寺地牢都能听见。”唐云羡当然还记得这位公主当年是怎样被人像拖一只死狗一样拖进玉烛寺,双十年纪风姿出众的公主形象全无,抱住能抱住的一切,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哭得人耳疼心烦。

安朝长公主不以为忤,倒有些兴味的样子回忆起来,“那时我母亲被太后赐死,原本三天后要成的亲也因太后铁腕一朝废除,帝京局势瞬息万变,她怕我父皇铤而走险,因此拿我当了人质送押玉烛寺,你那时和清衡一样还是个小姑娘,跟在你师父身后,很有那玉烛寺卿无情冷漠的决断,一言不发却比说了一万句都让人胆寒。”回忆起蒙难的往事,她语气里却没半点哀伤和怨怼,“玉烛寺随着太后的死和余党缴清也彻底烟消云散,可再看你站在我面前,还是有些当初留下的感慨。”

唐云羡淡淡一笑,倒比公主还显得自然,“我从前在玉烛寺的牢狱里见过太多公主这样的贵人,能哭得像公主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还是第一个,记得也更清楚。”

“那时又怕又伤心,觉得自己要死在玉烛寺的牢里,还很不甘心,想和太后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那一股气全哭出去了。”公主从发丝到指尖都优雅端庄,哪里都看不出回忆中的歇斯底里,她忽然收敛了笑容,举手平眉,颔首向唐云羡施了一礼,“多谢你搭救清衡。”

“我救她是因为她是玉烛寺的人,我责无旁贷,但七年前公主会什么会救她?玉烛寺和太后可是公主的仇人。”

受了安朝长公主的礼,唐云羡还是端坐着,她没有任何谦让和不安,平静里透着孤傲,长公主微微一愣,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有温度,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温度,冷热交加,仿佛要逼出人心底的秘密,可唐云羡的表情还是云淡风轻,让人无端就想起一个人来。

公主收回思绪,也报以温和的微笑,“你们并非太后的帮凶,可玉烛寺却是你们的噩梦,多少本该一生顺遂的姑娘都被迫圈进其中,成了太后的棋子不得善终,清衡如此,其他人又何尝不是?更何况如今我皇兄初定天下才有承平之象,若是又要嫌弃一轮登基之初那样人心惶惶的祸乱,这些年积累下的国祚岂不一朝白费?”

她垂下的眼帘里尽是慈悲和哀戚,没人比她更了解从太后当政以来的疾苦,唐云羡的心中有一瞬间的动容,安朝长公主的确是有资格这样怜悯她们的,有这样资格的人并不多。

公主复又抬眸看向她,“这是于公,于私来说,你的师父凌慕云曾经搭救过我,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是太后手下的亡魂,她后来已知玉烛寺必有一劫,希望我能尽力帮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太后是太后,你们是你们,清衡性情温和善良,唐姑娘你也是有勇有谋,这样危险的事,你竟然不顾自身安危站出来搭救她,这是我也未必能做到的。”

唐云羡沉默了一会儿,五指轻轻勾住了衣衫的下摆,“我和你答应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马车正经过清晨的喧嚣闹市,两侧叫卖得热闹,几句俚语的讨价还价和争执时不时传进车内,好像昨夜的阴霾与波澜未曾来过,一切还是该有的模样。

但马车里的两个人都知道,巨大的阴影正在吞噬眼前来之不易的安宁。

“皇上遇刺并不是玉烛寺所为。”唐云羡掀开帘子一角,又放了下去。

“是,但他深信不疑,觉得是你们要为太后报仇。”公主的眉头紧紧蹙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