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雪落流年(一爱倾城系列)(15)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如此柔软过,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原来被人依靠着的感觉会如此奇妙,潮湿温暖的感觉,渐渐充满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雪容的爸爸终于还是结了婚。没有婚礼,没有酒席,一个陌生阿姨就这么住进了她的家,也带走了爸爸所有的目光。她开始反抗,旷课,不写作业,放学很晚回家。爸爸太忙,根本没有时间管她,而别人,根本管不了她。只有每个周五晚上,她会乖乖地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因为陈洛钧开学前答应她,每个星期五会给她打电话。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快要溺水而死的人,而他就是她全部的氧气。

纸里包不住火,她终于在期末前的一次模拟考试里,考了全班垫底的成绩,爸爸被叫到学校去,回来就铁青着脸,对着她两手都在发抖。

“容容,你到底想怎么样?”最后,爸爸只是低声吼她。

她把脑袋别到一边:“不要你管。”

“我是你爸爸!我不管你谁管?”

“你管你的赵阿姨去,以后她给你生了小宝宝,你就去管他,不用管我,我死也好活也好……”

话音还没落,雪容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个巴掌。

她愤恨地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爸爸。

“容容,对不起,对不起。”爸爸自己也愣了,站起来跟她道歉,“爸爸不应该打你。”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人冲上二楼,重重地关上房门。

爸爸一定是不爱她了。

雪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阿洛的身影,想抱一抱它,找点温暖。可是阿洛也不见了,找遍了所有地方,也看不见那雪白一团的毛球。

她蜷在窗边的角落里,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打电话给陈洛钧哭诉的时候,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阿洛不在了。”她带着哭腔缓慢而绝望地说,“爸爸也不要我了。他打我。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我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儿,传来他柔软的声音:“容容,别乱想,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阿洛就回来了。”

“我不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别骗我。”

“真的,我没骗你。明天早上,你一定能看到阿洛。”他信誓旦旦地说。

“万一你骗我呢?”

“万一我骗你,就让我永远都不能跳舞,永远上不了舞台。”

这个毒誓吓到了她,唬得她乖乖地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阿洛没有回来。

雪容站在自己家院子里等了很久,也没见到阿洛的半点影子。

她又被人骗了。

她回房间拿着自己的书包和几件换洗衣服,还有所有的压岁钱,打开院子门深呼吸了一口,重重地迈出了脚步。

出了家门的第一个转角,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下着小雨,淡青色的天空下弥漫着水汽,却没有风,袅袅的潮湿的空气里,陈洛钧的脸有点模糊。

他看见了雪容,招手让她过来。

雪容飞奔过去,快到他面前时又犹豫地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挨地蹭过去。

“你看,我没骗你,阿洛回来了。”他指指自己说,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再哭了。”

雪容蹲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起来。

“容容。”他在她头顶叫她,“你站起来。”

雪容听话地站了起来,抹抹眼角的泪水。

“你怎么这么爱哭。”他叹气,扶了扶额角。

她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抬头看他。

“走吧,送你去上学。”

“今天可不可以不去?”雪容抬头近乎乞求地看着他,“我……我以后一定都好好上学,就这么一天……”

他看着她哀怨的眼神,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们去游乐场!”她顿时来了劲。

陈洛钧为难地看了看她:“我大概去不了。”

“为什么?你要回A城?”她失落极了。

“不是。”他摇了摇头,似乎在酝酿怎么跟她说,“我……前两天受了点伤,不太,不太能运动。”

雪容这才注意到,他站在那儿的时候,一直用一只手扶着墙。

“你哪里受伤了?”她紧张地问。

“背。”

雪容绕到他身后,战战兢兢地伸手指头想摸摸看。

“不要紧的。”他及时按住她的手,“只是肌肉拉伤。”

他们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又回了雪容家。

一路上他走得很慢,一点也没有平时大步流星的气度,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走钢丝。

雪容走在他的身边,伸手想扶他,又不太好意思,胳膊探了几次,最后都绕了个弯,挠挠自己的头发又收了回去。

那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只是觉得他走路有些僵硬,完全不知道他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不知道他被医生要求在床上静躺一个月,不知道他坐了整夜的硬座火车赶回来,不知道这次的伤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缠缠绵绵地折磨他很久。

她只知道她的阿洛回来了,她心花怒放。

可陈洛钧坐在她的书桌前,皱眉看着她书包里那些准备离家出走的行李,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阴得就像暴风雨前的天色。

“我待在家里也没意思。”她嘴硬地说。

他仍旧冷冷地看着她。

“我有钱,可以养活自己。”她拿出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很厚的一沓,在他眼前晃晃,“我好好读书也没用,也没人要我。”

她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一边瞄他的脸色。其实她是挺怕他的,以前就怕,她不会做的作业题目,他只要过来看一眼,皱皱眉,她就一个激灵地茅塞顿开了,简直神到极点。

陈洛钧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终于叹了叹气,失望地说:“A城很多好玩的,我还想等你考上大学了带你去呢。”

一句话,就让她沉默了。她慢慢地软下来,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

“你过来点。”他仍旧坐着,轻声地说。

雪容往他那边挪了挪,感觉到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

他的手很暖,像个小小的太阳。

“洛钧哥哥。”雪容忽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我好好练琴,将来考国家音乐学院好不好?”

陈洛钧收回手,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半晌才问:“你喜欢弹琴,愿意弹一辈子吗?”

雪容犹豫了:“一辈子?我不知道。”

“学琴很苦的,专业的更苦。你想出头,就只能做最好的那个,第二第三都不行,一定要做第一。太累了。”他深有感触地说,“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会后悔的。”

雪容懂了他的意思,仰脸小心地问:“那你后悔了?”

他笑笑:“我没有。自己选的路,多难都要走完它。”

“那你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容容,A城还有很多好学校,也不用这么辛苦,你只要努力,就可以考上的。”

雪容想了想,对他伸出一个小指:“我考上了就去找你。”

他点点头,也伸出小指钩住她的指头。拉钩,盖章,多么幼稚的行为,他却忍不住笑起来。

“不要让我失望。”他对雪容说。

雪容乖乖地点点头,趴在他的腿上说:“我要考到A城去。我要离开这个家。”

他摸摸她的脑袋,在心底悄悄地说,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

她没有让他失望,终于追到了A城。

他也没有食言,他一直在试图给她一个家。

可是她不要了。她就这么冰冷地推开他的怀抱,跟别人走了,头也没有回过一次。

几辆集装箱卡车从陈洛钧身边开过,往剧场的卸货口去了。剧组的技术经理一路小跑着出来,一边吆喝着工人干活,一边走到他身边一拍他肩膀问:“你怎么还不进去?这都吃完饭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