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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谋之巾帼天下(122)+番外

作者: 沙石 阅读记录

霍音略显不耐烦道:“无需说些空的,只管告诉我何时放了我娘。”

莫名垂头看了一眼从容坐着,一只手还拉住他手腕的老人,“过了明晚,我自会差人将老人家好生送回去。霍将军只管放心。”

一阵夜风飘来,隐约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浅淡的香味。

霍音心中大惊且急,差一点没稳住神情,好在暗夜里头莫名并不能察觉他神色上的微小变化,好在他开口,声音还算平稳,“娘!”

霍母带着淡淡的笑意:“霍音我儿,为娘的教导都好好记在心上,在朝,只听天子令,只听上司令,在家,只听为娘的。”

霍音压下心头泛起的一股酸涩,吞回去鼻梁上那一股酸胀之感,蹲跪在霍母跟前,“娘,是儿子不孝。”

霍母依旧拉着或是被拉着莫名的手,微微颔首,“嗯,记得为娘的教导,忠义孝如何取舍方为真谛。好了,那个什么英雄,老身累了,想睡觉了。回去吧。”

莫名扶起老人,挥了挥手,亭外的山石间出来两个人,接过老人的手,小心搀扶着离开了亭子。

“霍将军,明日卯时,我等在东水门外见?”

“好。”

莫名哼着笑了几声,道了一声告辞,飞身跃出亭子,消失在暗夜里。

呆四周皆静,霍音压抑再次涌上来的酸胀之感,狠狠一拳砸在亭子的柱子上,震得檐头的瓦片震了震,发出轻微的声响。

方才母亲说那个人武功不在他之下,却又说她自有办法。他便隐约觉得不妙,直到夜风里那似有若无的香味飘起来,他才知道母亲的办法是什么。

母亲出身蜀地,年轻之时乃是名震一时的江湖侠女,擅长用毒。后来在江湖恩怨中反遭人暗算,毒瞎了自己的双目,方觉得害人便是害己。于是远离江湖,作为一个寻常百姓安顿下来。也是因为此,她将霍音送进殿前司却不教他制|毒用|毒。

方才那阵香气极淡极淡,若非深谙此道的人决然察觉不到。霍音虽然不曾习制|毒,用|毒,却好歹是蜀地用毒高手的儿子,关于药理毒性还是知道一些。也知道母亲腰间的香包里头有一味□□,名曰断肝肠。乍听像极儿女情长肝肠寸断,好个凄美之名。实则粘肤入骨,毒性强烈。

母亲知道那莫名定然对自己深有提防,明枪打斗实在不是上策,而莫名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眼老妪却不会提防太多,也就是这样母亲才有了下手的机会,方才她反手抓住莫名的手腕定然是将药粉抹在自己的手上再涂在莫名的手腕肌肤之上。

这断肝肠侵入肌肤并不会引起不适,直到它随着血液走遍四肢百骸,走遍内脏才会开始出现剧烈疼痛,一直到毒性将肝肠腐蚀成千疮百孔,气绝身亡为止。

母亲用自己的手蘸了药粉涂抹,换言之,她已经做好了与莫名同归于尽的打算。

忠义方为大孝。她这是不愿成为掣肘儿子的软肋。

霍音懊恼地打了一会儿柱子,嗒一声,袖中的竹簪子落在地上。他方停手,缓缓蹲下身去捡起簪子。

“大丈夫直面险恶是英雄,以身犯险是英雄,还有一种英雄是忍辱负重。我儿明白?”

“儿子明白。”霍音收紧掌中的竹簪子,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番外四

翌日,卯时,天降倾盆大雨。

霍音一身殿前司的劲装,外披黑色披风带上斗笠跨着骏马出行。

城门将领一看是殿前司的副点检,半点不敢怠慢,连忙让开了路来。

马蹄扬起一路水花,出了东水门,再走一段,果真看见一队人马在林中停驻,个个蓑衣斗笠,马儿在雨中打着响鼻,偶有踢踏着水坑溅起几朵水花。

三月初五的卯时,而且是一个雨天,天色并不分明,行人更是绝迹。

霍音策马过去,扫了一眼,果真没有莫名的身影。心中猛地痛了一下。

强压下情绪,哼了一声道:“一群喽啰,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话音落,一众人中有一匹马缓缓出来,马上的人斗笠蓑衣下露出一身黑色披风,斗笠压得很低遮盖了容颜,“我主事,如何?”声音略闷,可见他面上覆了面巾。

昌王?!

昌王时常进宫面圣,圣上沉疴之时来得更是勤快,他的声音霍音自然能分辩出来。

“我的份量够不够霍将军亲自带个路,截个人?”昌王沉沉道。

霍音一笑,“主子亲自出动,自然是够格的。只是有件事情,我得和主子说一说。”

昌王隐在兜帽里头的缓缓开口,“令堂很好,不必记挂。待你我回转之时,你们母子自然可以团聚。”

霍音挑了挑嘴角,目光深深,“好。无论成败,我的母亲,我定然要带回。”

磅礴的雨声里,昌王缓缓点了下头。

霍音透过雨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肚,“驾!”骏马扬起健蹄飞奔起来。

望周镇,离汴京百里之遥。望周镇北的一处密林乃是官道必经之地,便于隐藏和偷袭。

大哥说“初五夜,望周镇外接应”。指的必定是那一片密林,但是太子不会从那里过。他很笃定地知道。

从东鸿福寺回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官道,二是水路。

开春以来雨水骤多,且近几日皆是磅礴大雨,河水暴涨几欲破堤而出,波涛汹涌,根本行不了船。是以,只能走陆路。

马蹄点下,泥水溅起,与还未落地的雨水纠葛在一起,再落下。一朵水花未平一朵再起,马蹄如飞,夹杂在雨声里的风声呼呼从耳畔经过。

其实陆路除了官道还有一条,只是山路险峻,不便疾驰,那是极少有人知道的小路。

那是有一年,霍音跟着木青一块儿出任务时发现的小道,绕开望周镇,既拉近了汴京与东鸿福寺的距离又便于避人耳目。小道隐秘,当年乃是一个当地采药的人提供指引方知道的。

霍音在赌,赌太子必定走的是小路。

为此,他已经悄然派了另一拨人马在他之后乔装出城,由他的心腹带着二十捧日军沿小路前去接应。

木青给的信没有封口,送信来的也不过是殿前司寻常的侍卫,加之对这位同门师兄的了解程度。是以,他对于这个赌局有着七层的把握。

疾驰着,雨水迎面砸在脸上,竟砸出生疼的感觉。

母亲说“大丈夫直面险恶是英雄,以身犯险是英雄,还有一种英雄是忍辱负重。”

母亲双目无法视物,却能识透人心,她要儿子做一个能够忍辱负重的英雄。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满面满眼的水泽割得眼睛生疼,腰间的劈云剑在风雨中随着马儿的疾驰而波动,犹如此时霍音的心。

到达望周镇北的密林,正过申时。

数百里路,风雨一路不曾歇。到了密林,雨打树叶沙沙做声,显得更加肆虐嘈杂。

昌王环视了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适才沿路的眼线来报,殿前司护卫着的马车经过前边几轮的截杀,的确还是沿着官道前行。

他们没有选择!

昌王面纱下微微挑了挑唇,风雨交加的日子,河水暴涨的日子,简直就是天意如此。

近身的一枝树枝一抖,落下一线水线,不偏不倚浇在他的身上。虽然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却也挡不了全部的雨水,眉头皱了皱,早该狠下心来将赵佣小儿灭了,干脆利落,省得生出如此枝节。

自然这是气话,先前圣上虽然病重却也未必就不能好转,那个时候动了手便是弑储君而谋逆,不被天下所容,时机尚未紧迫如斯,也不合时宜。而此时,圣上弥留,太子回京心切,大雨路滑途中遭难合情合理,而他身为圣上亲弟,继承大统便是名正言顺。

一群黑衣死士不约而同将身上的蓑衣一扬,自有人将其收起藏到远处。而后一群人如同燕子一般飞身上树,惊起几只野鸟扑棱了一阵,树枝摇动洒下一片更加密集的水线,而后逐渐归于平静。一群死士就这样借着茂密的枝叶和渐渐暗下的天色为掩护,隐匿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