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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命(岳飞重生)(85)

赵瑗和赵琢二人,俱是人中龙凤。之所以最后相中了赵瑗,他想想,大抵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少年时候的自觉罢。

轻裘快马,意气风发,那样徜徉肆恣,血性十足的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倒恍若隔世了。

赵瑗见他长久地只是沉默,迟疑半晌,终是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

话未说完,却见内侍从外而入,通报道:“官家,孟大人求见。”

赵构“嗯”了一声,微微睁开了眼,对赵瑗道:“你且下去罢。”

赵瑗一愣,悄然握紧了衣袖中的蜡丸,却终是没有机会插言。心中想着只好他日再来了,便拱手告退。

他退出后不多时,一人便徐徐走上殿来。

赵构连眼都未睁,只道:“孟彻,朕此刻授你监军之衔,即刻去往岳飞军中。”

那孟彻一愣。如今人人都知道,岳飞的那支人马是未经官家首肯离京的,且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岳飞调|教出来的,是一支真真正正只认将帅不认君王的“岳将军”。赵构让他一个监军过去,又能有什么裨益?

就在这迟疑的空当,赵构缓缓睁开眼,看了旁边内侍一眼。内侍会意,走到桌边迟疑了一刻,终于端起桌上的玉盘。盘中放置着一卷圣旨,以及一个瓷瓶。

孟彻疑惑地看向赵构。

“不必担心,岳飞不会将你如何,你带着朕亲笔所书的旨意过去……”言语间,赵构再度闭上了眼,停顿了许久许久,才继续道,“岳飞得胜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缓慢而平静,如同全无波澜的死水。而闭上的双目,又将他眼中此刻的神色尽数遮掩住了。

孟彻再一次愣住。

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赵构再一次开了口,“这便是你的使命,你可明白?”

孟彻将东西结果,却犹豫道:“官家,那岳飞乃是私自出狱,又是同苗刘二人有了瓜葛,才有今日。他、他当真不会抗旨?”

“他不会。”赵构睁开了眼,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将眼光投向窗外。

不知不觉,竟已入了夏。

已经记不清是那一年的夏天,他还是自己宫中的一个副都头。自己无论何时抬眼这般望去,便能在窗外看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虽然这位置他并未停留多长时间,可这样的习惯,在不自觉中,竟已养成了。

始料未及地,赵构忽然笑了一声。

“官家……?”孟彻不解他的意思,小心探问道。

赵构转过头来,眼底方才的华彩瞬间熄灭。他徐徐道:“他这一生从未真正违抗过朕的意思,到死,也不会。”

语声落下,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是明白的。

重重迷雾,种种猜忌的遮掩之下,到头来,他其实一直比任何人都明白。

可是二人已经走到这般境地,爱恨已然深种,无法回头了。

岳飞已经成了他心口的一根刺,拔掉,则血流成河;不拔,则痛彻心扉。他能做的,只有将它生生折断,让余下的那一截彻底没入皮肉,烂死在心里。

只要他还在一日,自己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心安。

孟彻疑惑着,还欲在说什么。赵构已然有些不耐地合了眼,冲他摆手,道:“即日启程。”

孟彻无奈,只好苦着脸退了出去。

门被掩上,世界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赵构睁开眼,茫然地望向锦帐的顶端。

始料未及地,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来,以一种平静到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

完颜宗弼如何也料不到,自己在战场上遇到的会是活生生的岳飞,原本势在必得的铁浮屠,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宋军立刻土崩瓦解,损失惨重。

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已然不足为据。

而在汴梁周围,乃至大名府附近的百姓,被在金军的烧杀屡掠之下,对此深恶痛绝。听闻岳帅再度出山,一时间士气大震,纷纷自发组织起义军,投入岳飞麾下。

三个月后,岳飞手中的人马,已至十万。而在他通韩世忠的两线配合之下,完颜宗弼顾此失彼,左右为难,接连败退。

金人早在之前一战,便对岳家军闻风丧胆,如今重蹈覆辙,更是胆寒不已,纷纷劝其撤兵,从长计议。

完颜宗弼却死咬着牙关,不肯下令。

为了此战,他除去了完颜昌,费尽了一切心机,若是就这般灰头土脸地回去了,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再者,大宋朝野此刻正是板荡之际,他心中清楚,这样的机会,日后不会再有。

更何况,他是发过誓的,要以赵构的血祭奠完颜宗望,洗刷自己的罪孽。如何能就这般轻易放弃了?

故而他不仅不退,进攻的势头反而越发地急不可耐。

而这厢,岳飞早已看出完颜宗弼的急躁,将骄兵弱,如何能成大事?

相反,完颜宗弼越是急功近利,他便越是放缓了步调,不急着与之交锋。金军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最初的锋芒过去之后,便后颈不足了。

然而两军只僵持了短短的一个月,完颜宗弼便迫于军中动摇的人心,金国朝中的给类非议,以及久攻不下的现实,仓皇撤了军。

这便是岳飞所等待的时机。

当机立断,他连同韩世忠一道,反守为攻,率军北上追击。

目标——直|捣|黄|龙!

*****

汴梁成内又一次入了秋。

如今的赵构越发深居简出,政务近乎全部交付于赵瑗。后者在朝中文臣的辅佐下,倒也颇为得心应手,除却重大事情须得请示赵构外,余者已经可以自己决断。

每一次面见赵构,他都将那颗蜡丸带在身上。然而每一次,赵构都是神情恹恹,了无生气的模样,同人说上几句话,便仿若是要睡去的模样。赵瑗心中担忧他再经不起任何刺激,便一次推一次,终究没能说出口。

寝宫内,赵构展开前方送来的战报,低垂着眉眼淡淡地扫过。

内侍正好端着茶水从外进来,刚听人说起捷报,面上便是不加掩饰的喜上眉梢。赵构瞥了他一眼,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内侍笑道:“奴婢方才听闻,金人被打得无还手之力,已然提出用二圣交换和谈,却被岳帅言辞拒绝,实在……”到道一般,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诚惶诚恐地道,“奴婢多嘴,请官家恕罪。”

“无妨,”赵构垂下眼,看着杯中的茶叶,道,“若有生之年能再见父兄一面,也足够让人欣慰了。”

过去他还曾对远在金营的二人尚还有些忌惮,担心着他们若是回来,自己的根基恐怕会有所动摇。

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已然站稳了脚跟,纵然他们回来,也不能如何了。

更何况,自己尚且已经疲惫至此,更何况在金营中颠沛半生的他们?

他们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野心和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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