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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命(岳飞重生)(21)

岳飞双手抱在胸前,胸膛在呼吸之下起起伏伏着,均匀而平稳。

他低垂着头,面容看不太清明,却隐约可以看清是个双眉紧锁的模样。

赵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片刻之后,竟鬼使神差地朝对方伸出了手去,想要将对方眉间的皱褶尽数抚平。

然而即将触到的时候,却又如梦初醒一半,骤然收回了手。

而这时,觉察到动静的岳飞,也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目。

从朦胧的视线里辨别清楚面前的身影后,他一个大惊,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本|能地便想要站起身来。然而起到半途,却被对方抬手按住了肩头。

赵构道:“坐下。”

岳飞略一迟疑,也只得依言而行,与此同时心中却依旧是狐疑不减。

赵构看了看他,却竟也挪了挪身子,在他旁边并排坐了下来,一同靠上身后参天的古木。

略略侧头一看,却见岳飞在一旁,坐是坐着,却紧绷着背脊,是个笔挺笔挺的模样。

轻轻滴笑了一声,他挪开视线,抬起眼,不知第几次看向繁星密布的天际,半晌后,叹息一般,道:“要打仗了啊……”

岳飞微微一怔,却也低声应道:“是。”

赵构维持着仰头的动作,略略侧目看向岳飞,道:“你此刻心中定是觉得,朕先前百般推脱,不愿于金人发生冲突,如今却依旧免不了刀兵相对的局面。”

岳飞背影一动,终是回过头来。没有否认,单是道:“金人的野心,官家不会不知。”

“是啊。”赵构轻笑道,“人道是‘无知者无畏’,朕便是知晓得太清楚了,才……”顿了顿,终是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

岳飞凝视着面前的帝王,月华如水,萧萧疏疏地勾勒着他侧面的轮廓,一时间,竟给人些许阴柔之感。

他忽然想,有人虽生在帝王之家,却未必便是那把龙椅的合适人选。可时局如此,生生地将他地推上了今日的位置,于他而言,或许未必便是一件幸事。

只可惜,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还是整个大宋,都已然别无他选。

沉默许久,他才开口,徐徐道:“金人虽南下,号称二十万,实则未必有如此数量。如今官家兵马已齐备,粮草也已然募得些许。此刻积极应对来兵,为时并不晚。”

他此言虽是正儿八经的提议,却似乎隐含了几分宽慰的意思。赵构闻言,霍然转头,深深地看向他。心中并不确定,那样宽慰的意思,是当真存在,还是自己的错觉。

而岳飞的目光除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锐利外,其沉稳坚定并无所差。若说还有什么,便似乎是对自己投来目光的一点讶异。

赵构收回目光,笑了一声。随后他毫无征兆地坐起了身,抬手扣上他的肩背,低声道:“事已至此,朕还有选择么?”声音低沉,透着些许无奈。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前行,不得不如此,不得不那般。

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语罢,他紧接着站起身,拂了拂衣袖,道:“时辰不早了,朕不久留了。”

“臣恭送……”岳飞本|能地要站起身来,却被对方按着肩头往下一压,又坐了下去。

“不必多礼了。”赵构留下这句话,身影便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岳飞怔怔地坐在原处,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右边耳侧。

方才赵构附在自己耳侧说话的时候,距离太近,口鼻间隐隐有温热的气息落在彼处。此时此刻,话语散了,而那触感,却似乎还在原处盘桓着,久久不散。

*****

面对金人势如破竹的南下,赵构遣宗泽、刘光世率军北上应战,分别截住大同府,大兴府两处金军。而韩世忠也入了刘光军中,做了个小将,一同随行。

临行前,官职被升殿前司都头的岳飞来到宗泽府邸,为他送行。

二人照旧饮酒闲谈,直至月上中天。

岳飞心中思绪满怀,故而不曾饮得太多。毕竟同相交甚好的挚友恩师,如今都已然上了战场,而自己却依旧要在这深宫之中,不知何时是个头。

垂目盯着杯中还剩大半的酒液,他有一阵不言不语。

宗泽看出他的心思,迟疑了片刻,放下酒杯道:“实则,我临行之前,曾委婉地向官家表露,你有上阵杀敌之心,也有沙场征战之才。”

“恩师……”岳飞一惊,抬眼看向他。

而宗泽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道:“可惜官家却不允准。”

岳飞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毫无征兆地升了官职,同此事怕是有所关联罢。

补偿?

自嘲一笑,如何可能?

宗泽道:“宫中人人皆知,官家待你分外器重,这般……想来也是希望在身边多留几个可信之人八。”

明显的宽慰之词,岳飞自然听得出。只是在他看来,以赵构多疑阴鸷的性子,与其说他会将自己视为“可信之人”,倒不如说他更有可能时刻提防着自己,要将自己放在视线之中,才放心。

他不相信自己,自己同样也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了。

状似豁达地一笑,他重新拿起酒杯,敬宗泽道:“有恩师和韩兄在前线,我又有什么不放心呢?此战,便全然依仗你们了。”

宗泽颔首,同样举起酒杯,同他在空中撞击。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夜色之中,久久不散。

*****

宫外战火连天,宫内同往常却似乎并无差池。

自打宗泽同韩世忠离开之后,少了能推心置腹把酒言欢之人,岳飞的日子便单调了许多。平素里除却带着属下们练练武,偶尔畅饮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赵构身边。

前线的战报几乎每日都会飞上赵构的案头,战情瞬息万变,是喜是忧,却一事也无绝对的进展。而赵构似乎看出岳飞对此事格外的关注,却仿佛有意一般,让他替自己整理战报和朝臣的奏折。

其中默许,不言自明;而用意,岳飞却不解。

如此,一直到了建炎二年初冬,战场上才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宗泽于大同府取得大捷,打败金兵,将其逼退至奉圣州北二百里。朝中上下听到了这般消息,自然是为之一振的。赵构也不例外,平素一贯紧绷着的面容,此刻也微微有了缓和的模样。

可岳飞却总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东侧刘光世所带的大军,并无捷报。而他面对着的,是由完颜宗弼本人率领着的主力人马。

刘光世此人,虽被史家列入“中兴四将”之列,实则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并无治军之才,唯独对敛财一事颇为热衷,还常常因私废公。

虽然此战军中有韩世忠随行,可对方毕竟不是主帅,无决策权。

站在书案边,岳飞看过一封封战报,却只觉得胸腔内的一颗心,不仅没有半分轻松之感,反而悬得越发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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