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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命(岳飞重生)(19)

内侍惊魂未定地走出,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此事……还得劳烦副都头陪奴婢走一趟了。”

“这是……怎么回事?”岳飞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官家他……醉了。”

*****

岳飞随着内侍来到御花园小亭,一眼便看到了花木掩映间,赵构单薄的背影。

挑挑眉,想着官家独饮不愿就寝这样的事,自己竟能排得上用场,他只觉得有些哑然失笑。

而内侍却一脸哀求地看着他,道:“副都头,你看这已然过了三更天了,官家若是还不回去,奴婢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岳飞朝那出看了一眼,问道:“官家……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

“奴婢不知,”内侍迟疑了许久,答道,“只是在那个消息传回之后,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之态。”

内侍不敢妄论朝事,故而将话说得委婉,而岳飞一听,便明白他话中所指。

于是他抬手拍了拍内侍的肩头,道:“我尽力试试罢。”

说完大步朝小亭走去。

赵构正抬手按在酒壶上,迟疑着能不能、该不该再多饮一杯,隐约地,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自远而来,且步履沉稳,可见此人来得十分光明正大。

转头看过去,便恰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

岳飞在他面前站定,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行君臣之礼,只低低道:“官家。”

长久以来,二人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但凡私下里,繁文缛节便尽数免去,甚至言辞间,偶尔会出现有违君臣之礼的调侃。

而二人之间,却又始终极有分寸地隔着距离,远没有到熟络的地步。

这样奇怪的变化是如何出现的,岳飞自己也不甚明了。及至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早已习惯。

赵构因为一直有分寸地饮酒,此刻头脑虽有些晕眩,却并未醉去,依旧保留着清醒的理智。见来者竟是岳飞,他起初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末了却也算平静地道:“是你。”顿了顿,“你怎么会来?”

岳飞看着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直言道:“臣来劝官家早些休息。”

赵构明白是内侍在其中作祟,便笑了一声,道:“胆子当真越来越大,都敢自作主张了。”话虽如此,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及至看向岳飞,却见对方身形笔挺如同一棵青松,无声而笔直地在原地站立着,但是目如点漆,定定地看着他。

赵构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主动起身,随他回去。

实则他原本也知时候不早,今日这般,也算是放纵过了。可不知为何,见了岳飞这般,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酒还剩不少,陪朕喝两杯。”

他的声音平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一个同命令无疑的陈述语气。

岳飞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领命,撩起衣袍隔着一张石桌,在对面坐了下来。

赵构从玉盘里拿出一只空杯,同自己原本的一只并排而放,随后他提起酒壶,对着两个空杯开始斟酒。

微醺之下,力道颇有些无法掌控。只见壶嘴中流出的琼浆玉液,在他手中不住地抖动着,几番游移却终究落不到杯中。

岳飞站起身来,抬手按住酒壶,道:“官家,还是让臣来罢。”

赵构动作顿住,抬眸同他对视了一刻,最后松开手,点了点头。顿了一顿,欲盖弥彰一般,又道:“朕没有醉。”

“是,”岳飞一声不响地接过酒壶,往赵构的玉杯中斟满了酒。将其中一杯放到赵构面前,他道,“官家本就不该醉。”

赵构笑了一声,拿起玉杯,便一饮而尽。

而待他放下酒杯的时候,才发现岳飞面前的玉杯,自始至终都只是空空如也。

“怎么?”他微微挑眉,语声含糊,“怎么不给自己满上?”

“官家赐酒,臣怎敢不喝?”岳飞面露笑意,忽然抬手拿起酒壶,扬起头,对着壶嘴便将壶中原本所剩不多的酒液尽数饮去。

待到放下酒壶的时候,还不忘饱含豪气地说上一句“多谢官家赐酒”。

赵构起初一愣,心中对于岳飞如此的冒犯之举,并没有任何愠怒的意思。抬手点了点面前的人,他缓缓道:“副都头看着忠厚,不想竟如此狡猾……”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岳飞笑容明显了几分,道:“酒已尽,夜已阑,官家可否回去就寝了?”

“罢了,回去罢。”赵构扶着石桌站起身来,然而身子却禁不住一个摇晃,原本想要迈出的步子,便也生生停在原处。

脑中虽然是清醒的,但终归还是不胜酒力,四肢已然有些不受控制了。

抬眼看了岳飞,他道:“扶朕一把。”

岳飞没有迟疑,几步走了过来,然而看着赵构,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搀扶。

赵构见他不动了,不禁一笑,只觉得习武之人,终归是有几分呆气。轻轻抬起衣袖,他单手扣住了岳飞的臂膀,朝前迈开步子,道:“走。”

岳飞愣了一愣,又犹豫了一下,才反手握住赵构的一条手臂,算是将人搀扶住了。

午夜的御花园,万籁俱寂,二人一时也没有在说什么。周遭除却足下的步履声,以及衣袖摩擦间发出的窸窣声外,便再无声响。

岳飞因为之前练武的缘故,周身此刻还残余着未及退去的热度。那热度伴随着他独有的气息,在夜色中徐徐蔓延开来,熟悉,却又不曾以这样的方式留心过。

赵构看着脚下的路,一时间只觉得有些恍惚。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醉意,还是此刻在回忆和现实中交叠着的,分不清虚实的场景。

隐约地,他想起自己登极前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似乎每当自己狼狈的时候,出现在身侧的,都是这一个人。

而他竟三番两次地容许他见到自己的狼狈之态,此刻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赵构微微放平视线,看着无边的夜色,却感到自己贴着对方臂膀的掌心,微微地发烫。

从小亭到御花园门口的距离不长,二人却走的格外缓慢。岳飞有些紧张,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与此同时,也走得心事重重。

之前同内侍的对话中,他只道赵构这几日的烦闷,乃是因为金人羞辱了他的家眷所致。迟疑了许久,他转头看向身旁并肩而行的赵构。

赵构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脚下的步子亦有些虚浮。他低着头,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的路,额发有些凌乱,垂散了几缕搭在脸侧,越发衬得面容苍白如纸。

平心而论,岳飞对这位天子的感情,是分外复杂的。

前世他含冤而死,那时对赵构,心中多是愤恨,怒其不争;然而重生之后,岳飞的心智越发的成熟冷静,再看他,有时竟也会无端地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纵然他看来是无限风光的一国之君,可这样的身份就如同一个被蛀虫啃噬过的绣花枕头,外表光鲜明艳,绣工精美,实则里内却早已是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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