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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69)

下一刻,人已经走到一旁张夫人的面前,一剑便刺穿了她的胸膛!

听闻声响,苻坚睁开眼的同时,几乎已是本能般扑了过去。然而剑尖已没入张夫人的胸口,随后狠狠地拔出。

鲜血四溅。

张夫人双眼含泪地凝视着苻坚,整个人霎然倒在了地上。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未及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她怀里的苻诜满山满脸都是血,吓得愣住半晌,才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声。连滚带爬地靠近张夫人,一声一声地喊着“母妃”。

然而没能等到回应,整个人已被姚苌走到身侧,一把提了起来。

“交出玉玺罢。”他攥紧了苻诜的衣领,盯着苻坚发出最后的警告。

苻坚保持着瘫坐的姿势,定定地盯着自张夫人一点点渗出的殷红血迹,没有答话。他想要伸出手去,最后触碰一下张夫人或许仍是温热的身体。毕竟她曾是无怨无悔扶持自己半生的人,也是在这生死关头,伴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人。

可是末了,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住许久,终是无力地收回。

苻坚垂下眼,没有抬眼看姚苌,甚至没有看姚苌手中自己的幼子。吃力地挪动了身子,重新靠回墙边,却是再度闭上了眼。

“玉玺不在孤这里。”异常平静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他知道,这是他这名不副实的帝王所拥有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此刻的自己,已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可到死,苻坚也不愿丢掉这最后一点东西。

“苻坚,你该知道,纵是没有这玉玺,我一样是万年秦王。”姚苌闻言,慢慢眯起眼,盯着他沉声道。

“可是没有这玉玺,你便不算是真正取代了孤。”

话音方落,苻坚感到一阵热血斜斜地划过面颊。苻坚身子一抖,镣铐中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角。片刻之后,一声沉重的下落声响起在面前。

一切很快便结束了。

可是苻坚仍是正坐在墙边,依旧没有睁开眼。他知道张夫人和自己的孩子,是因自己最后那一点骄傲而死。可他也知道,落入姚苌手中,无论自己如何,只怕都不会有善终了。

所以倒不如这样,让他们先行去了,落得一身轻松。

而自己,随后就到。

慢慢地松开了攥住衣角的五指,苻坚静静地等待着最后属于自己的惩罚。人之将死,心内反而是异常的空明澄澈。一时间,许多画面闪过脑海。曾经辉煌的,而今落寞的;曾经以为的,而今醒悟的;曾经妥协的,而今后悔的……

曾经……而今……

只可惜已然全无意义。虽有太多不甘,若有来世,再续罢……

姚苌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新沾上的鲜血顺着剑身徐徐流淌下来,在脚边的地面上积出一滩小小的血洼。而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苻坚身前,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被苻坚一语道破心事的愤怒,在杀掉苻坚幼子之后,已然平复了下来。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哪怕已至这般境地,苻坚仍是能将自己看得如此清楚。

而自己纵是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终究不知他那平静的面色之下,除了求死,又究竟还存了怎样的心思。

可恨的是,即便自己已然凌驾于他之上,却竟终究看不透他!

许久之后,姚苌忽然轻笑出来。苻坚闻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看着他的神色里却全无半分波澜。

“苻坚,既然你一心求死,”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姚苌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佩剑,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那么……便让我圆你的心愿,如何?”

“有劳……”苻坚低低道,随后平静地闭上了眼。

姚苌定定地盯着他,恨不能立刻将剑尖插-入他的胸口。然而不知为何,握着剑柄的五指,却因太过用力而竟是有些颤抖。

而这般僵持了半晌之后,下一刻,他却又变得异常地决然。手中银光一闪,剑尖便不再犹豫地,直奔苻坚的脖颈而去。

苻坚,唯有你死,我才能真正地,将你取而代之。

*****

“区区一个苻坚,找了这么久竟全无半分消息,你们还有何颜面来此见孤?”

慕容冲猛地将手中的剑抽离,跪在面前的小将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沉重地倒了下去。身旁的人见状急忙伏倒在地,口中直道:“陛下息怒!”

走到另一个小将面前,慕容冲慢慢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他的鼻尖。那小将见状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慕容冲阴沉可怖的面色,周身不由得立刻颤抖起来。

很快又伏倒在地,道:“陛下饶命!末将等已搜查过整个长安城,当真未曾……”

“你当真搜查完毕?”慕容冲定定地盯着他,忽然开口打断道,“你如何知道,苻坚并未曾乔装打扮,混入平民之中?”

“这……”那小将闻言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那平民百姓,末将等也已然一一查看过……”

“苻坚为人阴险狡诈,只是搜查又如何能发现?”慕容冲闻言冷笑一声,下一刻,向前一步盯住那小将,眼中骤然凝聚起种种阴霾,“这长安氐人,孤要你即日起,见一个,杀一个,验一个……直到找到苻坚为止!”

“冲儿,这……只怕不妥罢。”一旁的韩延见状,不由上前一步,劝阻道,“倘若苻坚已趁乱逃出城中,我等在城中一直寻不到他,那岂非……无异于屠城?”

“屠城?”慕容冲转身望向他,忽然大笑,“屠城又何妨?那些捍卫他的臣民,如今在我手中一个一个死得干净,便教他苻坚看看,又有何妨?”言罢不等韩延答话,忽然转头对面前的小将厉声道,“即日便开始,若有耽误,为你是问!”

“是、是!”那小将见状,不敢有任何迟疑,闻言立即带着众人匆匆退下。

待人走后,慕容冲转过身子,几步走到窗边站定,不言不语。片刻之后,忽然伸手,重重地捶在了窗沿之上。

韩延快步走到他身边,只见落拳之处已然深深地凹陷下去,不由得心头一紧。却见慕容冲的五指仍是死死地扣在那处,指节已有些发白,显然是用了极大的气力。

伸手轻轻覆住对方的,想要让他松开几分气力。而慕容冲却似乎从才沉思中猛然收回了神色,抬眼凌厉地看了韩延一眼,片刻之后,才挪开目光,淡淡道:“你先退下罢。”

韩延闻言,只得依言行事。行至门边,不由回头再看一眼那白色的人影。悄然握紧了拳,却终究只能叹息一声。

慕容冲素来是阴郁低沉,少有言语的。然而自从失了苻坚的踪迹之后,他整个人却忽然变得异常焦躁。焦躁到失了理智,喜怒无常,焦躁到寝食难安,几乎疯狂,焦躁到动辄便是轻取人命。轻则一二人,重则几十成百人,直至今日这般……下令屠城。

灭了秦国,取了长安后的今日,他心中反而再无旁骛。整日整夜地,便只是用全部身心,全部气力念着苻坚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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