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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83)+番外

“非也!”宇文师“啪”地一声再度收扇,目色一亮,挑眉道,“据子翩方才所言,我心中却已想到一人,着实可堪此任。”

“何人?”

“此人曾只身远赴周廷为官,官至尚书而不露其身份,是谓有胆识;曾于朝堂之上口若悬河,便连舌战群雄的子翩,亦是为其所动,是谓懂博辩。既对南周廷内情势了若指掌,又对后殷忠心一片。”宇文师悠然笑道,“如此看来,此任倒非得这人莫属了。”

我闻言一怔,随即摇首有几分无奈道:“公表,你心中既早有人选,又何必如此向我询问?你既知高望对你一片赤诚,又何必这般不遗余力地加以利用?”

宇文师微微挑起嘴角,并不置可否,却依是笑道:“既知此任重大,若非所信之人,又岂会安心托付于他?再者,他原本不过我身边一名小小幕僚,若不负此任,由此为皇上所赏识,岂非不算好事一桩?”

我闻言只能轻叹一声,默然无语。

“子翩,我还有要事,”宇文师顿了顿,抬手示意轿夫启程,面上仍是挂着懒懒的笑意,“那么,就先告辞了。”说罢不等我回应,便垂下门帘,朝反方向走而去。

我望着他的大轿渐行渐远,五指慢慢用力,握住了窗口的边沿。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后文有虐。

第五十一回 挫骨之痛

不知是否闲居的时光倒比往常过得更快,当一则快报传回后殷,传遍朝廷上下内外之时,我才恍然意识到,距韩楼南赴建康,已经一月有余了。

得知这消息时,我如往常一般坐在庭中,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看着满庭的肃杀萧瑟,如同一个迟暮的老者一般,在心中慨叹唏嘘着时节即将入冬。

然而不远处几名下仆的议论之声,却隐约落入耳中。我端住茶杯的手猛然一顿,茶水溅了稍许出来,落在手背上。

唤来那几名下仆,问他们话中议论的乃是何事。

“回大人,”下仆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名喜形于色道,“南周已宣布归降了!”

“是么。”我心头一紧,用力握了握茶杯边沿,很久才慢慢笑道,“确是喜事一桩……”

“可不是么!以后再不用打仗了,我哥终于也可以回家安生娶媳妇儿过日子了……”

“是啊是啊,斗了多少年了,终于太平下来了……”

……

我有些恍然地听着他们随意地聊开,追问了几句,方才得知,此刻宇文锋大军已然入主建康,南周长公主萧沄火烧宫城,玉石俱焚。

而这一切的转折便源于原本主持顽抗的三皇子萧泠,突然决意放弃抵抗,并劝服臣民归降。无人知晓他为何会突然转变了态度,而他本人却已在这场大火之中销声匿迹。葬身于其中,抑或是趁机逃离,都不过旁人的猜测而已,而实情究竟如何,却已在大火之中被永久地封存。

除却对萧沄不让须眉的气度有三分敬佩之外,心下却意外地肯定萧泠定然还活在人世。

一去不返的韩楼亦然。

记得他南赴前,曾来我府中作别。

“子翩,此去前途未卜,只有一事,还望子翩务必听我一言。”他一开口,却并非告别之语。

“何事?”

“若有机会离开,请万务在此久留。”

“高望可是在说玩笑之语?”我闻言哈哈一笑,心头却不免有几分黯然,“以我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我若真能设法离开,又怎会留在此处?”

“子翩,宇文师留你在此,保你不死,正是为招降南周臣民树立典范。然此一旦南周归降或是战败,那么你对于宇文师而言,便不过一颗弃子而已。故如若你就此离开,宇文师也许并不会大肆追捕。”韩楼看着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而以我对此处情形和宇文师的了解,却有千百种办法带你离开此处。”

我一愣,抬眼看着他。

“只是带你离开虽容易,可是带走萧溱,却是难上加难了。”韩楼轻轻叹了口气,和我对视道,“我之所以此刻才和你说起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断然不会独自离开的,可是如此?”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并不置可否。

“可是子翩你要知道,”韩楼微微垂下眼,忽地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宇文师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自打再度回到这洛阳,我便已知自己大抵亦是逃不过这一定数。”我顿了顿,反是淡然道,“再者,即便离开了此处,我又能如何?”

“子翩……”韩楼摇首叹了叹,欲言又止。

“高望,你又如何,”我却忽然盯住他道,“那你为他如此尽心,可曾想过自己亦会有这一日么?”

韩楼面色微微一滞,有几分无奈地笑了笑,却只道:“至少此行,我定会替他完成心愿。”

我看着他,默然无语。

“那么,事不宜迟,且容我告辞了。”韩楼却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出几步忽地又顿住,回身道,“方才所言,还望子翩仔细思量。毕竟宇文师的野心,是你我都不可揣度的。”

“高望,此言何意?”我闻言皱眉道。

“天机不可泄漏,”韩楼展颜徐徐一笑,“再者,这不过我的猜测而已,只望子翩能有所提防。”

我立于门畔,望着他的背影徐徐远去,脑中反复思量着他之前的话,却终是无果。

而事到如今,到南周已然覆灭,后殷已然一统天下之际,我才恍然觉得,韩楼临行前的那番话,虽不过短短数语,却如同永久分离前的告别一般。

难道,他在离开之前便已下定了决心,这般一去不返?原来,他心下早已盘算着离开宇文师,而不是终其一生都受制于他。

看来我果真小看了他。

但无论他采取了何种手段,此刻又身在何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着实完成了承诺,未负宇文师之托。如今南北归一,天下太平,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却着实众望所归。

而我亦是无来由地坚信,他和萧泠仍旧存活于世,并且并肩携手,从此退离这南北纷争,云游四方。

得一知己,两相青山红尘。执子之手,从此身后不顾。

或许只有在经历过极致的纷乱和沧桑之后,才会突然对此产生莫名的希冀。

意识到这无由的思绪时,不由自嘲一笑。萧泠和韩楼究竟如何,自己已然无法知晓,故然如此也不过是自己心中的一番期许罢了。

而于自身而言,即便此刻硝烟已尽,四海归一,即便自己已再无用武之地,此种自己曾经从未想过,如今却莫名羡艳的生活,却仍旧仅存于念想之中而已,竟是遥远得无法企及。

我有些恍然地望着天边单薄的流岚,任思绪漫无目的地随其漂浮了许久,忽地站起身,对不远处的下人问道:“南周覆灭的消息,是何时传出的?

“大抵三日前便在宫中传开了,”那下人笑着回道,“大人深居府中,故然今日才知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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