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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47)+番外

我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沉着面色,然心内却被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拉扯得生疼不止。我从未有过如此真切而清晰的感受,一时间恨不能以拳扪心,将此种压抑的痛感缓解分毫。

却终是沉默了片刻,突然哼笑一声,撇开他一番话语,极尽冷静道:“如此说来,纵是建盛帝不欲发动战争,你也会当挥师北上,可是如此?”

萧溱回身,目色里掠过一丝复杂之意,随即又幽幽道:“那番和议不过后殷自欺欺人而已,这点建盛帝自己也应是清楚的罢?”

“然而于你而言,却是不错的缓兵之计?如今已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罢?”我接口道,顿了顿,又抬起眼看着他,重复了方才的话,“萧溱,既然如此,日后你许会后悔当初,未曾取我性命。还是说,你自信我无力成为你的绊脚之石?”

“难道你想让朕现在便杀了你,”萧溱突然走到我身前,以手缓缓抚上我面,阴测笑道,“倒让你日后省去一番痛苦的抉择?”

我低低一笑,盯着他不作言语。

“朕却不会那般……”萧溱看了我片刻,忽然开口。话音未落,两手已攀至我后颈,唇随之倾覆上来。

唇齿交缠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的疯狂与暴躁,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仿若要将我吞没一般。

自觉思绪已然被他扑面而来的气息所搅乱。便是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心智也会这般为他所牵动。在他面前,也会变得无法自制起来。只是,在这情义之间,我却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决不能因此而抛却天下家国,成败兴衰的纷扰,因此忘了自己是何人,自己面前的又是何人。

不,我决不能容许自己这般,因为谁而乱了方寸。

念及此处,身子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伸手掰开他的十指,有些踉跄地朝后退开几步。

萧溱颇为诧异的站在远处,愣了愣,才缓缓垂下双手。

“萧溱,你所谓的‘不会’又是何意?”我平复了气息,举袖在嘴角边轻轻擦过,含笑道,“是指不会取我性命,不会容我阻碍你之霸业,还是,不会让我做出进退两难之抉择?”

萧溱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哼笑一声,继续道:“你要夺天下,必要先亡后殷,而我虽身在南周,心内却依旧自当是后殷之臣。此心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变更分毫。此正如你绝不会为任何事放弃天下霸业一般,你应当是再清楚不过……”

“你要说什么?”萧溱目光里浮动着一丝深意,忽然打断我,定定问道。

我住了嘴,却忽地笑了笑,缓缓道:“我自知让你放我回去,不过是妄想。只是,就当作为了省去日后两难的抉择也好……”敛去了面上的笑意,看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萧溱……杀了我,或者,放开我。”

*****

我站在韩楼府邸门前,看门的小厮打开门,带着笑容将我领进了韩楼的房间。

待那小厮掩门出去后,韩楼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看了看我,面色里却忽然浮现出几分疑惑之色,犹豫道:“子翩可是有什么不适?为何面色有些难看?”

我定了定神,望向他忽然哈哈一笑,道:“高望何以多虑至此?你看我这般,能有何事?”

韩楼再度盯着我看了片刻,随即稍稍收去了狐疑的神色,释然道:“无事自是最好。”说罢引我至茶几边就坐。

我隐约能感到韩楼并不置信的目光,心内颇有些不自在,放下茶碗便急急切入正题道:“你今日信条上所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楼闻言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缓缓道:“皇上自和议之后,一直在暗中命令兵部训练筹备兵马,此事极为机密,我原本不知。然而前日皇上又暗中命我户部在短期内筹集钱粮,以备战时之需,我才略略理出些头绪来。”抬起眼,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凝重,“子翩,人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此看来,这战事只怕是不远了。”

我虽早知纵建盛帝忍得一时之辱,萧溱也不会善罢甘休,放弃这挑起战争之机。只是如今听闻韩楼此言,心中亦是忽然紧张了几分,便低低问道:“粮草之数有多少?”

“两百万担。”

我暗自一惊,皱眉道:“初次筹粮,便有如此之众数,可见萧溱这段时间内暗中筹集的兵马,绝不在少数。”

韩楼微微颔首,“依我看,至少二十万兵马。”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对隽玉之死,后殷可有何反应?”

“为时尚早,数日后应当有所答复。”韩楼顿了顿,又看着我问道,“子翩,依你之见,后殷此刻是当忍辱负重,对此事不予追究,还是剑拔弩张,率先挥师南下?”

我无奈一笑,道:“高望此问,只怕是高估于我了。我离开后殷已二载有余,对朝中之事,哪里还知晓分毫,又岂敢妄论?”缓缓收起了笑容,又道,“只是现今之情形,是萧溱欲战。至于这战事是后殷挑起,抑或是南周挑起,虽有正义与不义之分,但于事实于结果而言,只怕并不如此重要了。”

“不过,若萧溱按捺不住执意北上,只要两军对阵,后殷不落下乘,将时日拖延得长久些,对萧溱劳师远征的大军而言,亦可增添一重负担。”韩楼接口道,“如今只盼后殷早已于暗中做好应战准备,不致于慌乱迎敌。”

“你既明白此理,萧溱又怎会不知?”我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劳师远征自然不是上佳之举,此刻他应亦是在等待后殷表态,随时见机行事罢。”

韩楼闻言,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

走出韩楼府邸时,天已薄暮。独自立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外,晚风一吹,在周身捎去几分寒凉之意。本能地打了个寒战,伸手紧了紧领口,将寒意阻隔在衣衫之外。只是,此刻神智方略有些放松下来,这一日间极力压抑的,却又忽地再度泛起上心头。仿佛本能地知晓在这夜幕的掩饰之下,便不会为人所知晓一般。

常常地舒出一口气,一时间心内五味陈杂。

彼时对萧溱说出的那番选择,其实不过决绝之语罢了。眼见大战在即,我只能遥遥而观,无力插手其中,却决不能让自己有半分摇摆之意。或许无法否认,我对此是有些畏惧的。因为忽地意识到,若与萧溱继续这般下去,我将无法预见自己日后将会如何,可能会做出何种决定。

我不知自己何时已能如此肯定萧溱定然不会取我性命,才对他说出那番话,实则是逼迫他选择后者。然而萧溱听完却只是沉默,眸子中的神色如沉潭一般深幽无底,教人窥不出半分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忽地径自转身离去。然而答案却已然明了。

*****

数月之后,后殷传来建盛帝亲笔书一封,信中对隽玉之死未有只字表态,只说恳请后殷使臣前来南周,带隽玉尸骨回乡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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