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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15)+番外

第十二回 小人之谋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个小情节

——3.2

次日黄昏,晚霞映日,似醉欲燃。

周府院墙高大幽深,苍木繁密。我在院外小立了许久,片刻后,院门忽然再度打开,方才通报的小厮急急跑出,笑吟吟地将我领至一间雅室门口。

推门而入,室内一人立刻站起了身子拱手道:“在下恭候多时了。秦大人肯屈尊前来,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周大人盛意相邀,岂敢不从。”我草草回礼应道。

“请。”那人也不再过多寒暄,只是对着一桌酒席一摊手,算是直入主题。

但我在踏入此室的那一刻,便心知今日之事,恐怕绝非宴饮这么简单。

略路环顾,见此室虽雅,却处在府中极为幽暗之处。方才我随那小厮同行,便是绕了许多弯子穿过不少回廊,才行至此地。室内灯光几盏,微弱至极,加之窗外霞光透入,更是将屋内陈设尽数染上一层诡秘的橙色。

总之,此情此景,让人隐有不安之感。

我暗自思量着,接过周逸材敬来的酒杯,却不饮,只是笑道:“君子无功不受禄,周大人款待至此,却叫我有些羞愧了。周大人若有吩咐,便请直言,此酒再饮不迟。”说罢目光锐利起来,直直盯着他的眼。

周逸材闻言轻笑,忽然徐徐放下手中酒杯,却并未急着开口,反是刻意留出些空白的沉默来。

我亦是不动声色地注目着他。他大抵不惑之年,模样干瘦精明。一双眼虽小,却利若鹰隼,此刻望着我的目光里已然慢慢浮现出几分深意。

“不愧独孤鸿,行事作风果真爽利,看来我原先准备的铺陈之辞,似是多余了。”他忽然再度举起酒杯笑道,小而深的双目里泛出一丝精光。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冷笑道:“周大人这玩笑开岂非得有些过火?”

“独孤将军不愿承认?”他并不着急的神态里,却隐隐透出一股势在必得之意。

“周大人何以如此肯定?莫不是亲眼见过那独孤鸿,模样便是如我这般?”我失笑反问道。

“见不必见,闻知便足矣。”

我闻言,正暗自揣摩他话中之意。忽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整个人不由得僵了一僵,沉声问道:“莫非……那日临风阁上……?”

“确是如此。”他眯起眼睛,笑得诡谲,“很不凑巧,独孤将军与韩大人的对话被我的下人听去了一些。”

“却不知是下人不凑巧,”我冷哼一声,不屑道,“还是大人对跟踪偷窥这类见不得人的事别有兴趣?”

“不敢,”他径自又斟上一杯酒,神态从容却颇有阴寒之气,“只是后殷堂堂的镇南大将军不仅没死,竟还折节投敌,侍萧溱左右,初知此消息我也颇感震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十分有趣。不知此事传至后殷,那将你厚葬的建盛帝会做何感想?”

“周大人这番打算虽好,只可惜不能如愿。”我盯着他,忽然冷笑起来。

“哦?此话怎讲?”他顿下手中的动作,望了望我。

“其一,此事实非我愿,乃萧溱一手所为,你若以告知萧溱做要挟,自是无用,反要惹祸上身;其二,你一届敌国臣子的话,于后殷而言,不过霍乱臣心之诽,却以为我后殷君臣会听信分毫?再者,萧溱既有意替我隐瞒,也必将出言澄清。到时,除非你将我绑了送去后殷为证,否则只怕是要骑虎难下了。”我悠然哼笑一声,此刻反是径自举起酒杯,轻轻放在嘴边啜了一口。

不过老实说来,方才所言,其一虽属实,然其二却是全凭自己胡诌而得。建盛帝虽宅心仁厚,但宇文硕老谋深算,手段很绝,若真知我降于南周,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而至于萧溱会出面护我?不过信口胡言聊做威慑罢了,只盼能将他唬住了。

只见那周逸材面色一凛,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绑去后殷?”

“你若真有此心,又岂会在此与我废这么些口舌?再者,送我回后殷领罪,于你自身而言,并无半分益处。”见他似乎信以为真,我反而从容起来。

“不愧是独孤鸿,果真别具只眼。”谁知他并未露出分毫慌乱,反而忽然笑得极为阴沉,“不过,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如果,我将韩楼韩大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却不知萧溱会如何?”

我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这才意识到原来韩楼之事也被他探听了去。如此一来,却是无论如何难有说辞了。以萧溱之性,若知此事,韩楼必死,这几是毋庸置疑的。

片刻之后忽然松开酒杯,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淡淡笑道:“周大人将心内所知如实相告……却不怕我立刻便封了大人的嘴么?”说着看着他的目光在一霎转为凌厉。

“哈哈,”他闻言面上却无丝毫凛色,反是大笑几声,“我手无缚鸡之力,既敢这般与你独处一室,又岂无半分防备?不过,信与不信……却在将军了。”

我沉默了片刻。周逸材此人,观之方才言语行事,便知应是胸怀城府之辈,应绝非会落下这般纰漏之人。无论如何,宁肯信其有,却不可信其无。此刻,将其稳住才是上策。

于是便只沉声问道:“你既将此事告知于我,必是有求于我罢。你……可是让我对萧溱不利?”方才他直呼萧溱之名时,我便有所留心。而思量前后,在这南周廷内,若说我还有什么是别人所没有的,那便是能时常伴随在萧溱身边,与萧溱独处而已。

“独孤将军好生聪明,不过有一点还需纠正——”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缓缓道,“我所欲者,并非对萧溱‘不利’,而是杀之而后快。”

“杀了他?你好歹身为人臣,纵要反萧溱,却如何能让一国无主?”虽已知他并非忠良之辈,听到此言心下却还是惊了一惊。

我曾听人言,南周成帝毕生痴迷征战挞伐之事,对男女情爱甚为淡泊,故毕生只留下三子一女。即长女惠英公主萧沄,长子萧溱,次子萧泯,另有幼时夭折的三皇子,已不知姓名。而成帝驾崩后二子争位,萧泯死于萧溱之手,自此南周香火不继,除去萧溱,便再无继承之人了。

难道这周逸材为反萧溱,竟不惜赔上整个南周?

“想不到将军竟真对萧溱的天下如此尽心起来?”周逸材瞥了瞥我,目光里有些不解和鄙夷,“不过这点将军自是不必担心。哼,萧溱自以为他已将皇位的威胁着尽数除去,却不知还是留下疏漏。他虽杀了二殿下,又岂止二殿下暗中已有一子?如今萧溱若死,那孩子便是一国之君!”低低的哼笑忽然变为肆意地大笑,模样好似发狂一般。

“萧溱乃一国之君,我如此算是尽君臣之心。而萧泯已死,你这般却又是为何?”我见他那笑中隐有苍凉之意,心下莫名有些触动。

“那孩子……是我外孙,我儿淑妃为了不牵连到我们一家,把孩子送出之后,于二殿下起兵的前夜悬梁自尽。”他语气很是平淡,但话中的悲意却是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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