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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9)

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多年,听闻此言当即便明白了。小心翼翼行过礼,便转身告退。

月余之后,胤礽府中膳房人花喇、幼仆德住、茶房人雅头等数人被处死,而膳房人额楚则被勒令圈禁家中,不得出户。

胤礽默然地听李德全念罢了圣旨,叩首谢恩。拂去了衣上的尘土,起身接在手中。

“太子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有何罪过,小人不解啊!”被踉跄推出的下人们在李德全身后呼喊,看着自己的双眼之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些虽是下人,却到底也是同自己一道长大的……胤礽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顿了顿,喝道:“犯了什么么错,你们自己岂会不知?这般喊冤叫屈,莫非是皇上错怪了你们不成?”

“太子爷……太子爷……”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下人们呆住,却再也无话,目光瞬间转为黯然。

胤礽不再看他们,只是转向李德全淡淡道了句“有劳公公”。

“太子爷哪里话,奴才不过奉皇上之命而来。”李德全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人押解出去。转过身,看着胤礽,略略迟疑了片刻,终是压低了声音道,“容奴才多嘴一句。此事……太子爷且勿怪罪皇上,皇上也是为太子爷着想啊……”

言止于此,不再继续。只一拱手,转身告退。

心知不管那上报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如此这般,却是将一切按压下来的最好办法。却不知皇上这心思,太子究竟明白多少。

*****

次日,胤礽应召来到御书房。

“打开看看。”康熙坐在御案之后,随手将一本奏折甩到他案角,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胤礽迟疑着接过,垂眼一字不漏地看罢。然而及至合上奏折,却只是不发一言。

康熙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太子可知,朕为何授意内务府办你府中那几人?”

“儿臣知晓,行径……‘甚属悖乱’。”暗笑一声,这“悖乱”虽说的模糊,然而听者却只怕是人人明白的。

“那太子以为,朕此举可算妥当?”

“妥当。”弃卒保军,息事宁人,着实妥当。

“太子可服气?”

“服。”不愧是天家手段。

只是……

康熙见他回答如此乖顺,不由笑了一声,道:“那便是最好。你身为太子,一举一动事关国本。朕日后不希望再看到此类事情。”虽是笑着,而语气之中却隐隐带着几分警告。

“是。”

康熙颔首,伸手揉了揉眉心,慢慢阖目道:“此事日后便不需再提。既然明白,便退下罢。”

“皇阿玛。”而胤礽此时却骤然开口。

“何事?”康熙睁开眼,望向他。

“于此事,皇阿玛问了儿臣诸多问题,”胤礽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奏折,又抬眼望向康熙,目不转睛道,“却唯独差一个。”

“哪个?”

胤礽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皇阿玛为何不问儿臣,这折子上所言,究竟是否属实?”

“是否属实,已然并不重要。”康熙闻言微微愣了愣,却笑道,“不管有无,此时已然过去。若有,则改之,若无,则权当一个警醒。”顿了顿,复又道,“这类事情虽无伤大雅,然而你是太子,你的言行不同于旁人,稍有不慎……这周遭却是有人时刻盯着的。”

话已然到了如此份上,回护之心已然再明显不过,而胤礽闻言,心中却只是一阵失落。眼光微微暗了暗,终至垂眼笑了一声。

不再争辩,只是拱手退下。

6

6、【零陆】 ...

东宫后园里,索额图犹豫了半晌,终是伸手按住了胤礽的腕子。

胤礽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眼盯着手中的半杯酒,只是笑了一下。

胤礽为何如此,索额图心下也明白几分。收回了手,他思量了片刻,才开口道:“内务府前日在东宫捉拿的下仆,便是定于今日处死罢。此时……在宫中已然传开了。”

“是么。”胤礽仍是盯着杯中微微晃荡的液体,闻言又轻笑了一声,“看来皇阿玛不仅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警告那告发之人啊。”

索额图顺着他的话道:“皇上回护之意,从那模糊的‘悖乱’二字,便可见一斑。”

“说得模糊,旁人却何尝猜不到?”胤礽顿了顿,道,“不过‘面首’罢了。”

索额图宽慰道:“这男风在本朝当属惯常,本就不是过失,便连……”“皇上”二字险些脱口,低咳一声,改口道,“只是那告发之人,却是别有所图。此不可不防。”

“此原非大事,皇阿玛这般,不过护我声名,我岂能不知。”胤礽仿佛并未听到索额图后半句话,自语般低笑道,“只是身在天家,这手段便也如此不同……”

“太子……”索额图见他神色有几分暗淡,一时不知做何言语。

而胤礽仰头,却忽地将手边那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恢复了平静,看着索额图问道:“外叔父以为,这始作俑者,当是何人?”

索额图同他对视了片刻,低低道:“太子既然开了口,心中只怕已是有数了罢。”

“觊觎我这位子的人着实不在少数,然而我听闻,最近有一位,却是和你那死对头走得很近。”

胤礽淡淡笑了一下,重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拿起筷子往酒中蘸了蘸,在桌上慢慢地写下三划。

索额图定定地盯着那字,直到园中的风很快吹干了那酒液的痕迹,才抬起眼来同胤礽对视,半晌之后,才开口低声道:“太子意欲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胤礽轻笑了一声,“莫非要重演一次‘玄武门之变’?”

“太子,臣以为,皇上……”索额图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外叔父心中所想,”胤礽却慢慢接口道,“外叔父想说,有皇阿玛在一日,便会护我一时,可是如此?”

索额图与他对视片刻,终是点点头。

胤礽却摇摇头,忽然问道:“外叔父可知,今儿是什么年头了?”

索额图一愣,答道:“康熙三十六年。”

胤礽复又问道:“那我……又是何时出生,何时被封为太子的?”

“太子乃康熙十三年出生,次年立为太子。”索额图言罢之后,忽然似乎明白了胤礽的话中之意。

而此时胤礽却已然开口道:“康熙十四年至今……史上还有何人如我这般,太子之位,一坐便是二十二年?”

索额图闻言一时也无可辩驳,便只是宽慰道:“皇上出征噶尔丹之时,命太子坐镇京师监国,由此……”

胤礽却笑了笑,道:“皇阿玛命我监国之时,我原亦是如你所想。然而此事之后,才忽然顿悟,即便如此,他对我也并非全然信任。”顿了顿,低下头,摇首叹道,“这太子之位,兴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稳妥啊。”

“太子……”索额图愣了愣,却已然彻悟胤礽的意思。并未多言,只是一拱手,道,“无论太子如何决断,臣定然同太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