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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27)

胤礽应声而前,只见胤祄两颊上泛着病态的微红,显然是发着高烧。他伸手轻轻握了握对方露在外面的手,五指却是冰凉的。

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康熙,触及他满是焦急的目光时,胤礽忽然一愣。他恍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在虽他巡幸的途中大病一场。那时候的康熙,似乎也是这般,日夜守在床头,寝食难安。

可是如今呢?换做如今,若他再度病倒,自己的皇阿玛待自己,还会否一如昨日?

只怕不会了罢。心内有些自嘲,在这深宫之中或许当真有亲情,然而一旦牵扯上了政治和权力,这亲情便不值一提了。自己年幼的时候,他会无条件的待自己,因为那时的自己,并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而现在的自己,却不同了。现在的自己,只怕已是他身边需得时时堤防的威胁了罢。

是有如何,反正自己已然没有退路了。

念及此,胤礽再度望向康熙,然而对方只是盯着胤祄,甚至不曾挪开目光看看自己。

暗暗地冷笑了一声,胤礽后退一步,再度一礼道:“若无事,儿臣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康熙转头看向他,怒喝道:“你弟弟病重至此,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胤礽愣了一下,保持着抱拳的姿势许久,才恢复神志。顿了顿,却是笑道:“皇阿玛,若待他长成到足以动摇皇位的那一日,皇阿玛可还会这般待他?”

“放肆!”这话分明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康熙怒极,却碍于胤祄仍卧病在床,便强忍下来。伸手朝门外一指,道,“你给朕滚出去!”

胤礽闻言很是平静,只是拱手道:“那便祝十七弟早日康复了。”说罢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方掀开帐帘,迎面便看见胤祉胤禛二人,想来是结伴前来探视的。

“太子。”胤祉走在前面,见了他神色很平静,恭敬一礼,面色里仍是带着那惯常的温润笑容。

胤礽知道,那笑不是亲近,反而是疏离的表现。但即便如此,自己原本焦躁的心,还是因此而平静下来。

他对着胤祉和随后而来的胤禛微微颔首示意,心知站在如此近的地方,方才帐内的动静,他二人只怕已然听得分明。

于是他道:“你们快去罢。”说罢撩了撩衣摆,意欲离开。

“太子!”

胤礽回头,却见叫住自己的,乃是胤禛。

“十八弟病重,皇阿玛才会如此易怒。我同三哥此去,定劝劝他要注意休息。”胤禛面色很平静,却微微透出几分教人宽慰的笑容。

胤礽瞥了一眼胤祉,对方面上仍是不变的笑容。

“多谢。”他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胤禛正欲进帐,却见胤祉仍望着远处,便笑道:“三哥,方才太子虽然对我言谢,只可惜真正谢的,却不是我。”

胤祉闻言失笑道:“四弟这话说的蹊跷。我未发一言,何故谢我?”

胤禛却轻轻一笑,道:“我方才说的,难道不正是三哥心中所想?”

胤祉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走罢。”说罢转身率先进了大帐。

胤禛站在原地,微微挑了挑嘴角,随后才跟了上去。

*****

纵然不分日夜的守候在床头,十七阿哥胤祄却仍是没有逃过夭折的命运。康熙悲痛欲绝,好几日食不下咽,末了还是胤祉胤禛带着众阿哥跪了一地,好言相劝之下,才平复了几分。

而没过多久,康熙边收到了一本新的奏折。折子上汇报了朝中业已查明太子党羽,并再一次核实了之前一些未曾确认的事项。

由此,太子的“不仁”,可谓已然坐实。

放下奏折,康熙闭上眼睛,慢慢地回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勾结索额图党羽,捶挞诸王贝勒,截留蒙古贡品,放纵手下勒索,窥探自己大帐,漠视弟弟重病……

忽然睁开眼,五指死死地攥紧了座椅的扶手,额前已然渗出些冷汗来。

这样的太子,已然不是自己当年悉心培养,贤明宽厚的胤礽了。

这样的太子,留之,将成祸患!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日,康熙在返京途中,于布尔哈苏台行宫,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宣布废太子。

胤礽跪在台阶下,听着李德全一条一条数落着自己的罪状,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一夕之间,从众生之巅跌落到万丈深渊。他恍然地想,自己,终究是败了。

在那声长长的“钦此”划过鸦雀无声的大殿后,他慢慢地伏倒在地,口称主隆恩。

周遭人是怎样的目光,他分明可以想见,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抬起了头。

他不在意其他人如何,却固执想看看,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自己的皇阿玛,会是怎样的神情。

然而他看到的是,年迈的皇帝因为太过悲痛,而扑倒在殿上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吐个槽,本来心血来潮准备看下《雍正王朝》,结果没坚持五分钟就放弃了。胤礽真太酷毙了,就因为废了几次,就成了个酒囊饭袋形象。黑化太子什么的,还能更不讲理一点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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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壹陆】 ...

“三爷?”

胤祉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还握着笔。而自毫端滴落的墨,已在纸页上积成了一滩小小的黑色印记。

见来者是陈梦雷,胤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笔搁在了砚台上。

陈梦雷是他府中众多汉人门客中,与他最为亲近的一人。多年的相交,已然二人形同知己,故在他面前,胤祉已习惯无所隐瞒。

说起来,便是多年以前,在汉人饱受排斥不得重用的时候,这京城里也只有一人,虽是贵胄出身,却不问门第,不问出生,偏生喜爱结交江南落魄文人。众人在渌水亭中把酒唱和,也曾是京中一道胜景。总是如今那人已不在,每逢他忌日,也会有众多文人前来吊唁。

虽非有意,但不可否认,自己同他,当真是有众多的相似之处。

陈梦雷见他失神,分明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一时却也不知应当如何出言相劝。

自巡幸返京,已有好几日了。谁也未曾料到,便只在这区区数日之间,这朝中已然变了天。

九月十六日,康熙返京,将胤礽幽禁废于上驷院旁毡帷,又命胤褆与胤禛共同看守。当日,召集众臣至午门,宣告谕拘执废太子之事。

十八日,康熙亲撰告祭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并将胤礽移至咸安宫。

二十四日,颁诏天下。

而后,他便发现,胤祉虽然面上平静如常,然而却时时对着书卷失神。

到底许多事,不是说放便放得下的罢。

“三爷……”正欲开口,胤祉却已然转头看着他,道,“则震,我……想去看看他。”

陈梦雷一惊,道:“三爷,如今这朝中局势板荡,稍有不慎,便会牵连进去。三爷一向清淡自守,这般,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