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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25)

“太子所为,朝中人人皆知,”胤褆面不改色,拜道,“儿臣岂能有半句虚言?”

康熙并未作答,只是复又垂下眼,扫视着奏折上的白纸黑字。

胤褆眼见他神色有些动摇,便趁此机会道:“皇阿玛,太子暴力不仁,捶挞朝臣,截留贡品,放任下属,勒索官员……身为一国储君,举手投足皆事关国本,如此这般,又如何能教朝廷上下心服口服?儿臣身为皇子一员,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头啊。”

康熙闻言,忽然抬眼看着他。胤褆微微一怔,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听他低低叹了叹,道:“他以前,可绝不是如此的。”

胤褆想起康熙早年对胤礽的种种宠溺之举,心道在那般放纵和回护之下,换了谁,或许都会成为今日胤礽。

然而这番心思却是不可能严明的,故他只是再度一揖,道:“只望皇阿玛对此事多家重视。”

深知方才那番话已然有些逾矩了,所以此刻,他之所言,也只能点到为止。后事如何,他相信康熙会有决断。

“罢了,此时朕已然知晓。”康熙默然片刻,终是点点头,道,“你退下罢。”

“儿臣告退。”胤褆恭敬一礼,退了出去。

“李德全,”康熙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扬了扬手中的奏折,地给李德全,“你怎么看?”

李德全双手接过,看罢之后心下大抵已了然,然而他却道:“此事奴才不敢妄议。”

“你说说,朕赦你无罪。”

“嗻。”李德全思索片刻,只得道,“奴才以为,此事未查实之前,怕是不可妄下结论。”

“你这话说得倒是圆滑。”康熙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奏折,李德全见状急忙奉了上来。

“实则胤褆近日来此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朕又怎能看不出?”康熙接过,在手中随意地翻开,叹道,“只是,他这折子上所言,却教朕无可辩驳啊。”

李德全垂首而立,心下却道,皇上果真心中早有计议。

然而康熙却没有再言,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捶挞朝臣,截留贡品,放任下属,勒索官员……方才胤褆口中所言,甚至种种越权之举,实则康熙早便有所耳闻了。只是,他却选择用一贯的方式,默不作声地将其按压下来。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般对待胤礽。犯了错,能压则压,能瞒则瞒。因为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又天生是个傲气的性子,故在朝中上下该树立的威信,该维护的颜面,康熙从心底而言,不愿损伤分毫。

而此时此刻,大抵人老了之后,顾虑越发是多了。知道二人之间的父子关系已然跌入冰点,便愈发不愿因为什么,而它变得更加恶化。

可是,自己这般心思,胤礽当真明白?自己对他的退让,究竟是会让他回心转意,还是越发得寸进尺?

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握紧了手中的折子,康熙发觉这个问题,似乎已然不容逃避。

*****

胤禩步入胤禛府邸的后园时,一眼见那人背对着自己正坐在亭中石凳上,不觉放轻了脚步。

院中种满了明开夜合树,此树又名合欢花,其花一如其名,明开而夜合。此时方入夜不久,花瓣已成羽状相合,然而白日散开的馨香却依稀可以闻见。

亭中那人一身素白便袍,夜色之中愈夺目。

胤禩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而对方似是正凝神看着远方,直至他站在身后之时,才回过神来。

“四哥。”胤禩冲他一笑,在他对面的石凳坐下。低头一看,却见那石桌上早已备了些酒菜,便连茶杯碗筷,亦是多出了一双。

胤禩抬头,对胤禛笑道:“四哥一人在此,却备下两副碗筷。在我看来,要么便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要么,可是早料到有人回来这里?”

胤禛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惶,很快却又变作面无表其。只是,纵然在夜色的遮掩下,这一丝变化却仍是落入胤禩眼中。

胤禩仿若是看破了他人秘密的孩子般,忽然哈哈笑了出来,道:“看了四哥与我,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说罢伸手去拿酒壶。

然而衣袖却将桌上纸页扫落在地。胤禩眼疾手快,抢在胤禛之前便先拾在手中,接着月色隐约看见是两首诗,便毫不客气地放入袖中道:“四哥不弃,便将佳作赠我罢。”

胤禛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终是默许。

二人在园中看花赏月,胤禩心情大好,而胤禛却只是平静如常。片刻之后,他推说如厕,离了院子,却并未朝那处去。寻了个下人叫入房中,小心吩咐道:“今日八爷突然来了,速去告诉那人,不必来了。”

下人应声,匆匆离去。

待到胤禛返还之时,却见胤禩已不在亭中。而是正靠在堂前,借着烛光,看着方才抢到手的两首诗。那是早些时候,天还亮时,自己随手写下的。

花下偶成

对酒吟诗花全饮,花前得句自推敲。

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

月夜对落花有感

落花满径月朦胧,夜静闲吟料峭风。

烟外钟声来院落,无边桂影入帘栊。

凄凄芳草春将去,冉冉韶光酒莫空。

新绿成阴红绿减,清河天气正冲融。

原本以为胤禩看过之后,只会付之一笑,然而他却抬眼看着自己道:“四哥,你诗虽闲淡,然而人,却只怕并非如此罢。”

胤禛一惊,却也并未表露在面上。

“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胤禩徐徐念道,“第三句分明显露出孤寂之意,末了却偏做‘清风皓月’之语。说是闲淡,倒不若是一种无奈的自我安慰。”

胤禛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还有第二首,颔联‘凄凄芳草春将去,冉冉韶光酒莫空’倒叫我想起‘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之句,与其说是豁达,倒不若是故作豁达。”胤禩慢慢地抬头看他,道,“四哥,你若当真如此,为何不直言,反而要百般掩饰?”

胤禛悄然攥紧了衣摆,却只是平静道:“这本不过随性写就的词句,八弟如何看出这么多门道来了。”

“‘观人于揖让,

14、【壹肆】 ...

不若观人于游戏’,随性写就,往往更真。”胤禩仍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如灼,竟让胤禛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所逃避。

“是你多虑……”他却仍是辩解道,然而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扯入怀中。

“四哥,这九重三殿之中,无朋无友又何妨?此生此世,我与你为伴,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老八对老四真是没什么私心的,只可惜……

15

15、【壹伍】 ...

是年七月,康熙照例摆驾巡幸塞外,众皇子均在随同之列。

胤祉打马随行在浩荡的队伍之中,一抬眼,便看见前面一身华服的背影。轻声地笑了笑,将目光挪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