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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17)

胤礽闻言心头一震,而康熙却已然起身离去。

*****

康熙离开十日之后,索额图便马不停蹄地自京城赶至德州。未曾歇脚,便到行宫急急来见胤礽。

“太子爷,这才离京多久,怎么便病成如此情状了?”进门之后,见胤礽一脸病容地倚靠在床头,不由痛心叹道。

胤礽闻言不答,只是示意索额图掩上门。

索额图掩了门,回身却见胤礽已经挣扎着坐正了身子,便赶紧过去搀扶。

胤礽在他的扶持下坐稳了身子,却伸手掀开被衾,扯起衣摆,露出腰间缠着的绷带来。

“太子爷,这、这是……”索额图见状大惊,而胤礽伸出一指示意他噤声。

直至径自放下衣摆,盖好被衾,才淡淡叹道:“外叔父,原来当真有人是想要取我性命的。”

病前一夜,他虽当真外出过,却不是去那后院中,而是另一处僻静之所。

不想那路边一看相的道士,见了他会忽然拔刀而出,迎面便朝自己冲过来。原本躲在暗处的十几人,也趁势冲了过来。

胤礽见状虽急急避退,然而混乱当中,腰间却终是被划了一刀,虽不深,却也足教他发了烧受了几日活罪。而那群人一击失手后,胤礽原本守在几米开外的护卫也已然赶了过来,双方交手了片刻,对方似乎自知不敌,一声令下便齐齐离去了。

“竟这般公然行刺一国储君!”索额图闻言愤然,“如此大胆包天之事,定要彻查到底,找出元凶才是!”

“不可。”胤礽却摇摇头道,“外叔父,我此行会的,可是曹寅的人。”

曹寅虽多数身在地方,然而凭借胤礽多次随康熙下江南时的往来,他已然可以归入太子一党。

此番同他手下相见,其一是为谋事而来,其二却是出于私心,想要知道一人的情形。

索额图闻言怔了怔,忽然明白胤礽即便这般重伤也要对此事秘而不发的原因。诚然,若彻查起来,他自己便也给不出一个密会朝臣手下的恰当理由。

由是便只得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爷以为,此事乃是何人主使?”

“我这诸多的兄弟之中,有几个是不想我死的?”胤礽自嘲地笑叹了一声,下一刻却微微眯起眼,“只是当真敢下此很手的,怕也只有那一人了。”

索额图闻言心内也已是了然,便只能叹了叹道:“此当口太子爷还是尽力要好伤才是,其余的,日后再从长计议罢。”

“对方虎视眈眈,我却又岂能无动于衷?”胤礽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顿了顿,却对索额图道,“今日外叔父风尘仆仆而归,便且去歇息罢。皇阿玛不在,日后来此,那些繁文缛节自可免去。外叔父在我这里,随性些便是。”

索额图闻言,心下微微有些感动。辞别了胤礽方推门而出,却见一人正行至门外,见了他面露讶异之色。

“大人是索额图大人罢。臣李于见过大人。”

“我已不复当年,不必如此了。”索额图叹了叹,见他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草药,像是正欲去厨房煎药的,便道:“原是李太医。”话音落下却又似想起什么,复道,“这药……从哪里来的?”

李于迟疑了片刻,念及他既然这般问了,应是知情之人,便低声道:“皇上哪里只能报些伤寒之药,这些……乃是托人从别处买的。”

索额图闻言一颔首,道:“日后若差什么药,派人告知我便是。”

李于点头应下,便带着药草匆匆离去。

*****

一月之后,胤礽自视已无大碍,便同索额图一道,启程返京。

方回府不久,便听下人来报,说胤祉来了。

胤礽吩咐下人引他至房中。下人方掩门褪下,胤祉便几步上前,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许是见并无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似的叹道:“病可好些了?”

“既已动身回宫,自然是好了大半。”胤礽站起身来,平静地笑道。然而实则伤在腰间,说话气息到底有些不足,清了清嗓子,复又添了句,“不过是偶感风寒,本就不是什么大病。”

胤祉闻言,眼底的忧虑散去了几分,换做一个释然的笑意,只道:“那便好。”

而胤礽看着,心中却微微一荡。忽然将人轻轻揽在怀里,他忽然想,纵然只是一瞬,但能教他眼底露出那般波澜的,应是再无别人了罢。

如此想着,心头倒是暖了几分。朝堂上的权势纷争,已然将他一步步地拖入那冰冷黑暗的千尺深渊,却索性身侧能有这样一人,有如桃源胜景一般,给自己短暂的慰藉。

只希望最后,自己能用双手,将这片桃源永远留下来。

*****

而此时,在乾清宫御书房内,康熙面色阴沉地放下手中的奏折,垂眼看着面前的人,道:“其上所言,可都属实?”

跪在面前的人闻言又俯身下去,连声道:“回皇上,其上的每一个字俱是臣亲耳听闻,绝无半分虚言,皇上明鉴!”

康熙默然片刻,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沉声道:“退下罢。此事若有多一人知晓,仔细你的脑袋。”

那人闻言连声称不敢,随即匆匆叩首而去。

人方一走,康熙便猛地将手中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李德全见状,连忙俯身小心捡起,口中道:“皇上息怒。”

“随朕南下,居然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密会朝臣,甚至称病欺君,让朕替他召去索额图。朕不在周遭,密谋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倒是正合了他们的意!”然而康熙负手回身几步,怒气却绝无半分消减,“哼,长大了,连朕敢骗了?!以为朕老了,便不放在眼里了?!”

虽然在同意召索额图陪伴时,便是有意试探,然而此时知道了实情,心头的愤然和失望却不减分毫。

李德全见他前所未有的盛怒,连劝慰也不敢了,只是一动不动地伏跪在原地。

“结党营私,结党营私,朕明里暗里告诫过他数次,他竟这般充耳不闻?!”康熙一掌拍在几案上,“他身为储君,难道不知朕的江山迟早是要给他的,还需结什么党,营什么私?!难道便这么迫不及待,要将朕逼下这龙椅?!”

李德全听闻康熙最后一句所指非同小可,便急忙出言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奴才以为,太子爷为人敦厚宽仁,一向敬重皇上,是断不会有此大逆不道之念的!”

实则康熙方才却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这些年他对胤礽的寄望太深,此刻忽而知晓他竟背着自己做那最可恨的结党营私之事,不由得愤怒非常。然而听闻李德全这么一说,却也忽地想起胤礽的为人,自己是最清楚的。

于是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走到李德全面前,道:“此事交予你暗中彻查,一有结果,速速来报。”

“奴才遵旨。”李德全领命,速速退了下去。

待到房中只得他一人之后,康熙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御案后坐下。极力平静下来之后,他伸手重新拿起方才的奏折,一字一句地看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