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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13)

在轿中侯了片刻,终于听到脚步声自远而来。李德全这才几步下了车,弓身一礼,低低道:“老爷。”

康熙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恍惚。顿了顿,径自跨上了轿子,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走罢”。

“是。”李德全闻言急忙解开拴马的绳子,坐上了马车的最前端。

扬鞭之前,不觉朝那小屋处望了一眼。只见屋前那棵柳树下,一人青衫落拓,静静地立着。

却不知这一别,却又是何年相见。

顿了顿,念起时辰许是不早了,终是落下辫梢。车前的马嘶鸣一声,掀起滚滚尘土而去。

感觉到身下的车马正在飞快的急行,康熙慢慢闭上了眼,五指却是用力攥紧了衣摆。

然而片刻之后,他忽然侧身掀开轿帘,朝外回头望去。

只是马车已然行远,那身影早也已然寻不见了。

*****

及至返还京城时,时已入秋。

康熙方休整完毕,便派人传太子入宫。胤礽闻言立即动身进宫,一路上琢磨着如何措辞,将这半年朝中事务说与他听。

然而及至进了御书房的门,他才发现康熙唤他,却并非因此缘故。

“过来坐下罢,”康熙斜倚在御案后,面容里有几分疲惫。见了胤礽没有动,只是淡淡道,“陪朕说说话罢。”

“是。”胤礽一怔,却也应声走过坐下。

实则缘由如何,他心下也已然猜出大半。念及上次南巡而返时,他似乎便是这般形容。然而不知为何,每逢此时胤礽才当真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那身为万乘之尊康熙帝,而是自己的皇阿玛。

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疲态,憔悴,甚至是哀伤的皇阿玛。

只可惜,这样的温存往往太过短暂,短暂到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几乎是屈指可数。

默然思量片刻,终是低低开口,打破沉默道:“皇阿玛此行,可是见到了纳兰先生?”

“明知故问。”康熙极淡地笑了笑。

胤礽亦是笑了笑,却复又问道:“先生……一向可好?”

“自然是好的,曹家待他岂敢又半分不好?”康熙刻意地笑了笑,末了却轻叹出来,“只是人却愈发瘦了。那寒疾,却也始终不见全好。”

脑中浮现出那人瘦削的身形,胤礽心头不由一沉,道:“可需儿臣派一太医……”

“不必。”康熙摆摆手,“他此时已是这般了无牵挂,而这寒疾却始终如此。想来……大抵是跟了他太多年,已然除不掉了。”

胤礽闻言默然,顿了顿,却也究竟不知该如何宽慰,便只能道:“皇阿玛龙体要紧,勿要太过忧虑才是。”

“是,是。”康熙笑了笑,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他,道,“说来此行倒让你三弟见到了他一面。”

“三弟?”胤礽闻言挑眉,却又不由露出笑意,“这二人,想来应是十分谈得来罢。”

“可不是如此?”康熙笑了笑,复又叹道,“后来朕一思量,才觉这二人的性子,倒当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胤礽怔了怔,却也很快附和道:“听皇阿玛一说,倒也真是如此。”

二人闲话了一番,终是将原本的气氛缓和了几分。片刻之后,康熙忽然想起什么,便道:“朕不在京城的这半载,朝中情形如何?”

胤礽立即起身,将方才路上准备的措辞一一流利地应对而出。

康熙闻言,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胤礽抬眼,却只觉得那属于“皇阿玛”的神色,已是荡然无存。

*****

“四爷,八爷来访。”

胤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着前来通报的下人,顿了顿,终是道:“请他进来罢。”

“四哥!”胤禩方一跨进房门,眼见下人转身退下,面上便毫不掩饰地露出笑容来。

胤禛掩上了房门,转身看着他,淡淡笑道:“八弟这次随皇阿玛南巡而归,想来是收获颇多罢?”

“自是如此。不过,倘若说到最大的收获,却是……”胤禩闻言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物来,递到胤禛面前。

胤禛看清他掌中乃是一串红色的珠子,不由抬起头,笑道:“八弟给我这珠子却是为何?”

“四哥再仔细看看。”

胤禛迟疑着将那珠子拿进了几分,端详之后方才迟疑道:“这莫非是……红豆?”

“正是。”胤禩闻言,这才得意一笑,举步走到胤禛身后,附上他耳边一字一句低低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耳根处喷薄的湿热气息让胤禛身子紧了紧,及至回过身去,却见胤禩已然几步走开,回身摇晃着手中另一串红豆道:“那卖家说,自打他将门前树上的红豆采下之后,那一株树便不日便枯死了。采下的红豆,却刚好穿成了这两串。”顿了顿,笑道,“故这两串原该是同生同长,独一无二的一双。”言止与此,却只是微笑着看着胤禛,等待着他的反应。

然而胤禛低头复又看了那红豆珠串一眼,却走到桌边随手放下,淡淡道:“卖家若不随口编出这般幌子,如何能引得人去买他的东西。”

胤禩闻言怔住,再看胤禛平静淡然的神色,只觉一腔热情和期待蓦地被冷水浇熄。伸手用力握住手中的红豆,却没有说话。

胤禛背身对着他,目光瞥过桌上静静躺着的珠串,却伸手拿起了方才看到一半的书卷。一面翻页一面淡淡道:“八弟若无什么事,便……”

然而话还未说完,手上的书卷便蓦地被夺了下来。

胤禩忽地倾身而上,将胤禛抵在桌边。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四哥,你在床上是如何情状,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此时此刻,又何必在我面前摆出这般无心无肺的神色来?”

胤禛定定地看着他,垂下眼笑了一声,却不作答。

“四哥,这可不是我最爱的表情。”胤禩抬起他的下颚,迫他同自己对视,“当然我也知道,如何才能让你露出那副神情来……”

说罢一手扣着对方的后颈,倾身狠狠吻了过来。

胤禛身子一颤,在上方人的压迫之下,不由自主地就朝后倒了下去。桌上的茶杯茶壶被打翻在地,茶水四溅开来,沾湿了衣摆。

“四爷?”门外响起下仆的声音。

闻声,胤禩用手撑着桌子两侧,只是俯身看着胤禛。他知道他会做何答复。

果然,胤禛同他对视了片刻,却极力压制下了喘息,扬声道:“没事,不过失手打翻了茶碗。”

“可需要小的进来收捡?”

“……不必!”胤禛方吐出两个字,嘴便再度被人堵上。

胤禩疯狂一般地亲吻着身下的人,趁着分开的空当,却明知故问地附在对方耳侧低低问道:“四哥,为何便那般让下人走了?”

胤禛没有作答,只是闭上眼,任对方施为。

大抵因为……我本就是如你所说的,那般无心无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