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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94)+番外

「我……我不是葱……我是……人。」

这回除了那大汉,围观的人全都哄笑起来,卖圆扇的女孩噗嗤一声,在他身后悄悄道:

「喂,你这笨蛋,人家是问你是什么样的人!」

少年「喔」的一声,习惯性地抓抓头,脸上泛红,不由低下了首:

「对不起……我是西地的人,虽然已经通过正式的皇语检定考试,但对于你们的皇语『俚俗部份』,我还不是很清楚……」

他朝女孩一揖,谢她解释之德,随即又面对那大汉,一般一躬到底:

「承蒙阁下见问在下的……葱。在下的名字叫莱翼,在我族古老的族语里,是『飞翔于阳光下』之意,至于在下的父母……」

「你叫莱翼啊?」女孩在后面又插话,出乎意料地,她竟对自己的处境毫不著急。

「啊,是的。姓的话,因为某种规定,恕在下不能说……」少年恭恭敬敬地道。

「你是西地人吗?」女孩毫无危机意识,好奇盖过一切,兴致昂然地询问著。

「是,是的……我是从『神都』耶和华……」

少年莱翼还未说完话,却听那侍从「呸」的一声,吐了口水到地上,打断了两人不合时宜的闲聊: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个外地人而已,难怪敢这样对大爷说话。谅你不知道我们主子是谁,看看这个家纹!这是管辖日出北地,权倾一方的若叶藩主,倒黑色新月的眷顾者;而我们的顶头主子,就是当今藩主的爱子,若叶家族的『若年寄』若叶岩流大人。这条推古街归我们管,知道不知道?怎样,怕了吗?」

似乎将他人的权威暂时挪作己用是天经地义的行为,侍从颇为义正辞严。如果换作剑傲在场,对这种没创意的威胁定要好好批评一番,可莱翼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很抱歉冒犯你的主人……但、但是,随便打人,就是不对。」

那群侍从互看了一下,似在思考莱翼的话究是真心还是玩笑,看他那严肃圣洁的神情,那些浪人彼此互望一眼,随即笑得涕泪横流起来。领头侍从笑得最大声,勉强睁开一只眼道:

「真,真有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幕府的大名,还是天照神?说我们不对?各位啊,这个外国小金毛狗,竟然说我们做得不对呢!」

东土与西地的人,因为相隔甚远,加上语言不通,近而产生了误解和岐视。而这种仇外的情绪,以和奥塞里斯发生过海战的日出最为明显,「金毛狗」就是日出用来讽刺西地人的词语,是对外地人一种极深的侮辱。

莱翼一声也没笑出来,肃穆的眼神坚定:「是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劝告。」

那领头又乾笑了几声,脸色随即转为狰狞,转过身来,逼近莱翼:

「喔,真是抱歉,看来我们触犯了您的尊严,冒犯了阁下呢!那么就请阁下……好好惩罚我们罢!」说著更踏前一步,手掌离莱翼只有一寸。

「不,不敢,我只是希望你们向这小姐道个歉……」

把对方的道歉当真,少年心想要惩罚也太过意不去,对方这样的转变他也颇为纳闷,连忙解释初衷。那知他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一热,竟已中了对方一拳。那侍从头脑虽简单,力气倒还挺大,一拳不偏不倚击在脸上,把莱翼娇小瘦弱的身躯打飞了出去,撞在女孩的圆扇摊上,摊子粉碎,圆扇也散了一地。

女孩子在旁瞪大了眼睛,似乎对这一幕颇为惊讶。

「哈哈,不是要惩罚我们吗?那就快点来啊!快啊!」

完全无视于自己近似偷袭的一击,头领说著风凉话,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再一次接近跌倒在地的莱翼,俯视挣扎站起的少年,笑声中一踩扶地的右手,纤细的五指受到重压,莱翼痛得呻吟一声,额角泛起汗水。

「唔……」

左手护住疑似些微脱臼的右手,即使疼痛无比,莱翼还是勉强回复站姿,只见右边脸颊浮肿起来,配在他俊秀的脸上,令人感到格外不忍心。然而他站姿凝稳,神色凛然,竟是一点不因受伤而退怯,登时周围的笑声便小了许多。

「请,请不要再动手了,」睁著浮肿难开的眼,莱翼以喘息稳定语调:

「我族经典有云『恶人一生之日,劬劳痛苦,强暴人一生的年数,也是如此。』,请阁下不要再使用暴力下去,这样只会使更多人受到伤害,对你己身而言,亦是一种无止尽的罪啊!」

侍从这次反应倒快,不等莱翼说完,早已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比前一次的嘲笑尤有胜之,彷佛莱翼讲的话,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们听听,他说些什么!」高大的头领走近莱翼,在他正上方俯视著他,阴影笼罩莱翼全身:

「小子!你妈妈大概没有教好你!现在我就来跟你说,这世间唯一的真理,就是力量,你知道吗?」话还未毕,侍从竟踢出一脚,正中莱翼小腹,在这种距离下,少年自是立时飞了出去,这回没有圆扇摊替他挡著,这一跌就摔在墙壁上,碰地一声,屋顶落下整片茅草,洒得那纤细的人影一身。

「没有力量,任凭你有再多正义感,都只有被人像落水狗般打著玩的份,就像现在这样。你听见了没有!」

侍从数击得手,得意地嘴角上扬,附手一旁,看著莱翼的悲惨样,料他必不敢再来对抗自己,不禁狂言挑衅。

那知莱翼笨拙地挣扎半晌,竟又慢条斯理爬了起来,白晰的脸颊被对方肮脏的拳头划过一道血污,他忙将他抹掉,站直身体,认真地回覆起对方的论点来:

「光是有力量……但没有心的话,是没有用处的,『说恶言的人,在地上必坚立不住 ; 祸患必猎取强暴的人,将他打倒。』,阁下请不要再动手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好好的跟这位……小姐说,不需要动手打人的。」

对于莱翼的引经据典毫无一点反应,侍从打了他几拳,也没看见他有什么惊人反击,心下大乐,最后一点疑虑也消除无踪:

「原来不过是一只软脚虾!竟敢来学别人逞什么英雄!」

一如所有以暴力为宗的人一样,认为力量占上风时,就是真理的持有者。头领不但毫无悔意,反而进逼一步,与莱翼正面相对。

「小子!」

伸出粗大的手臂,侍从倏地抓紧了莱翼细致的颈子,「碰」地一声,将他压倒在地:

「今天就让爷爷们教你,什么叫做敬老尊贤!」

说著便用空下的一手,往少年脸上挥落,拳还颇为不弱,打在肌肤上,血肉磨擦的声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旁边的小侍从也跟著瞎起哄,闹笑著围到莱翼身边,你一拳我一脚,下手毫不容情。

围观的人起初还带著看热闹的心态,见对方越来越过份,竟这样多人围殴一个年轻纤弱的少年,开始有人发出了愤愤不平之声。然而不平虽不平,那一步还是没人敢踏出,只得眼睁睁地看著惨剧继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