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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88)+番外

「你把阿巽弄哭了!语师哥,新来的把凌巽弄哭了啦,你快想想办法。」

听周身七嘴八舌的斥责,凌震总算从震撼中醒觉过来。

自男孩在天坛上现身,凌震的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他。第一印象就是,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东西?好奇怪,自己在家乡的妹妹也是小小的,却不会给少年这种感觉;小小的肩膀、小小的眼睛、小到可以捧在掌心的脸蛋,少年忽然很想轻轻抓住他,让这小东西在掌中跳跃玩耍。

可是这小东西却……忽然哭了?少年不确定自己对情感表达的判断是否正常,但会哭应该是很难过罢?见他不断地擦著眼泪,少年忽然害怕起来,这么弱小的生物,会不会哭一哭就融了?别哭……别再哭了……心底反覆涌起这样的呐喊,在那瞬间,他愿意用一切换取这小东西的笑容。

为什么哭?开始积极寻找原因,他发现男孩泪光的焦点──足下的这颗小球。

「你……」才吐出一个字,少年便感词穷。对他而言,语言始终是奇妙的事物,他不是缺乏字汇,他清楚冷冷的是水,烫烫的是火;只是当他说:「水,火。」时,在他理解里就已完全代表把水倒在火上头。他总是不懂,为何大部分人还要画蛇添足的说:「请你帮我用那桶水把火扑灭。」?

孰料这回他才说一个字就生效。小家伙「呜呜」地不断啜泣,在他低沉嗓音下发起抖来,少年浑身一震,觉得心底有样东西痒痒的,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只觉好想碰一碰那双小肩膀、捏一捏那只小手,把球放到那上头,再擦乾他的泪光。诸般幻想扰得他心中茫然,虽然脸上仍是木然:

「球。」

不自觉地俯身拾起那颗球,触手和那人一样小,少年伸长手臂,将刀疤深埋的脸凑近男孩盈满泪水的眸。本以为小东西会破涕为笑地接过,怎料对方拭花了眼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恐惧地倒退三步,一头撞上背后的榆木:

「不,不要……!」

恐怕是后脑碰肿了,小东西抚著小脑袋皱起眉头,擦得半乾的眼泪又湿了一颊。「球。」他急起来,为什么又哭了呢?为什么呢?他不是想拿回这东西吗?看著发抖的小腿,他心里又慌又疼;拿回去啊,这球是还给你的啊!他在心底呐喊,伸著长臂又逼近一步。

眼看那张带刀疤的大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黑不见底的眼睛一无感情,凌巽心里害怕极了,他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才会这样逼著自己,是要我道歉吗?还是要打我?这么大的手打起来一定很痛,男孩想起大师兄有时候会打凌离屁股,打完皮肤总是红咚咚的。语师哥那么温柔,都打成这样了,这可怕的人岂不要把他打死了?

「球。」

他听见对方又说了一次。为什么一直说球?男孩更加惊疑不定。啊,他恼这颗球打中了他,所以要把他毁掉!本能地想要救回心爱的玩具,那双强壮的手却紧紧揣著不放。他怎么能敌得过他?他怎么能救得了它?

恐惧和无力交织成浪潮,一波波打击著凌巽未愈的病体,男孩忽然呻吟一声,著地倒了下来。

「阿巽!」

正不知该如何解开僵局,乍见凌巽摔倒,经验老道的凌语立时上前一步。但这回有人比他更快,强壮的臂有凌巽大腿粗细,轻轻松松将男孩打横抱起──与其说是抱起,不如说更像捡起来,尽管凌震的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彷佛拾回失落已久的珍宝。

「喂,放开阿巽,你要对我柔弱的阿巽做什么?」

「你敢动小巽巽一根寒毛,我都没动过你敢动,老子我就跟你拚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凌震当初多根神经,听见这种恐赫只怕会啼笑皆非罢?也怪凌巽实在太过可爱,骨子里又任真自然善体人意,笑起来让人连心都化了,这在一色雄性的蓬莱就像天上落下的礼物,给血气方刚风云男儿最好的美学幻想对象──霜霜不是不合格,而是太难沟通了。

孰料凌震只是漠然扫视众人一眼,冰冷的像在观察栅栏里的猛兽。然后重新抱稳凌巽,竟缓缓转向凌语:「那里?」

凌语一呆,显然还不习惯新师弟的沟通方法:「什么那里?」

「他。」

严肃地一指凌巽,虽然颜面神经僵硬,没有人知道凌震心底有多么焦急。小东西倒下来了?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是自己害他这样的吗?软软的身体在胸前畏惧地蜷缩,因痛苦而不住抽慉,他把球安在他手里,见小手指无力抓稳,任由他滚回地上,凌震这辈子从没这么自责过。

「啊,阿巽的房间吗?弟子房都在紫薇星,就是西边那一排……」

话到半途,凌语不禁一顿,原因是听话的人已不在眼前。高大的背影护著凌巽,转眼竟已在天坛之外,广大的凌巽后援会连救驾都来不及,只得横列一排呆然目送情敌飞也似地离去。

现在回起来,这是凌语第一次见证凌震遇上凌巽时的超能力。

第二章 雨水

◇◇◇

2

「阿巽没有大碍,放心吧。」

听见眼前高大的背影做出这样的宣言,围成一圈的蓬莱弟子终于齐齐松了口气。凌艮甚至咬著手帕拭泪起来,全风云会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对名义上统领蓬莱、同时也是风云会创办人的同名师尊由衷浮现敬意;不是风云弟子没有良心,而是因为这位今年三十多岁的青年师尊,实在太少有认真冒出来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了。

「巽哥哥没事了,可以陪霜儿玩了吗?」

立在青年身旁的却是个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一头的紫云秀发,绑成俏皮的两抹长辫,走起路来蹦蹦跳跳,长辫便随之颤动,在凌巽的榻前又摇又搡的,直到青年温柔但强制地将她抱上膝头,女孩才稍微安分些:

「还不行,霜儿,等巽哥哥好点才能陪你玩儿。不过大致上情况稳定。」

他闲适地倚靠床榻,又强调了一次;目光转向始终守在床榻边、那副阎王般的脸孔,没有弟子们的惧怕,青年的神色既轻松又柔和:

「所以震,你可以放开罗,别担心。」

众人无不吞了口涎沫,因为凌震听见这句话的反应似乎很困惑,抬起头来瞥了风云一眼,随即又低下首,大手仍旧紧紧抓著凌巽的小手不放。风云笑著叹了口气,垂下首来介入两人之间:

「震,你总不能这样一直握著小阿巽啊,他没事了,不才虽然所知有限,对自己的医术倒还有点信心。这孩子只是旧疾复发,程度轻微,喝碗药睡一晚就没事了。」

「有病。」

「啊?」难得沉默的石头王发话,出口却让众人一呆,还是凌离反应最快,体悟出牛魔王师兄是在问话,搞什么啊,问句尾调要上扬啦!「师尊,他是问说阿巽有什么病啦!喔,新来的,难怪嘛,竟然连阿巽的宿疾也不晓得,还这样子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