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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74)+番外

「呵呵……」

大多数的乌鸦已不能动弹,然而仍有少数人没有被波及到,面对著首领的死亡而僵直,几个反应快的终是退后了几步。长剑却不容人迟疑,破空而来,剑气和剑意同时欺到眼前,宛如夺命之风,下一刻,剑身的实体已继在剑气之后抵达胸口。

「呜哇啊啊──!」

长剑破体透入,彷佛立意要猎物多受点痛苦,剑身到半途不忘蓦然向下一转,伴随著蹂碎人心的惨叫,剑尖带著血瀑穿透那名乌鸦下体,再被剧然的抽剑扯裂。

一脚踹开残破如娃娃的尸身,剑傲咯咯轻笑,对扑上来的另一名门众看也不看,因鲜血而加重的凶器向后一递,不偏不倚从门众的口刺入咽喉,连死前哀嚎的权利也被剥夺,头颅在颈上爆出血花,散开血雨如苍穹,剑傲纵声长笑,摊手迎接自己制造的飞花落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剩下的门众已皆动弹不得,就算能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动。这是单方面的杀戮游戏,祭品是他们倒数计时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个轻微的声响,突地在剑傲身后响起,击破原先凝结的气氛。

这瞬间,提著剑的他也同时回过了头,朝声音的来源──阁楼的房门报以迷疑的一眼。原本霜霜也中了「魂封」,应是完全不能动的,但或许是地势的不平加上她的体重使然,又或许是冥冥之中奇迹所赐予她的力量,竟不晓得为何摇晃了身边的桌子,让上头的油盏叮然落下。

剑傲往上看去,霜霜往下看去,霎时两人四目交投。

她的眸映进那片血红里,彼此的眼瞳嵌著对方的影子,无数的影像窜进霜霜的脑中,同时也窜入对方的脑海。有股力量将沉溺在剑意中的精神,拉回到原本温暖的世界,除了杀戮,血红的眼中忽然也有了寺院、花草、月光和铜钟……

还有那个人,他回来要保护、陪伴的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那把长剑落地,剑傲的手茫然放开剑柄,象徵杀戮的白铁被血红液体所占领,即使落了地,血红的溪流仍不断奔流进尘土密布的大地,替废院的地板擦上红妆。

他倚著殿墙急速喘息,双目紧阖,从下颚边至颈子整个都是汗,捂著胸口重咳起来,似乎极力的克制著什么。然后一扶身边猫又躺过的小坛,这才敢打开眼来,缓缓摊开染满鲜血的手掌,自主意识逐渐回流到脑子里来,回目看著满地的尸身,黑乌鸦切半的头颅正慢慢与身体脱离。

「该死……」

低声咒骂,剑傲一下子全清醒过来,抬头望向霜霜,却见她只是瞪著一双大大的眼,痴痴地瞧著眼前的血红,身躯不断颤抖,心神已被杀戮的惨况袭夺了去。见她如此,剑傲心中一惊,连忙施展身法跃了上去:

「凌姑娘……」

房里的人儿几乎没有呼吸,霜霜整个人呈现失神状态,宛如在天坛时的模样。他明白原委,连忙握紧她无法活动的手;手掌的体温彷佛唤醒什么记忆,霜霜试图用力,但却徒劳无功,脸上的神情转作狰狞,如果这些挣扎奏效,那力道足以把他再度甩下楼去。

「凌姑娘!」

无奈地狂喊,果然那时的刺激始终还留存在她脆弱的心头,短暂的回复只是一时假像,那份伤太烈。烈到除了时间以外,没有其他捷迳可以弥补。

本想乾脆把她打昏,让她好好平静,然而看那样子却又于心不忍。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然而比掉眼泪还要叫人心疼的,是藉由心底深处表露的伤痕:

「凌姑娘,请你冷静。」

巨大的分贝量似乎唤回了霜霜的理志,呆滞的脸恢复些许生气。

霜霜口缓慢微张,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魂封」的效果却又使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以口型挣扎著表意,那已经是她肌肉功能的极限了。虽然没有言语能力,但那张绝世面容上逐渐燃起来的,却是一种比茫然还要可怕的霜霜式愤怒。

才正高兴霜霜恢复神志,看到那神情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完蛋了。霜霜背对著他,虽然全身僵硬,他还是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的,那种又气又急、正义凛然的愤怒。

依照以往经验,可怜的剑客旋即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上次不过见死不救就被她数落个半天,外加一鼻子鲜血。现在更不用说了,稳死的。

虽然很无良,剑傲得承认此时此刻,他很庆兴霜霜是中了魂封。

于是他只好轻轻闭上眼睛,疲倦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

「你在生我的气,是吗?生我杀人的气。」

拭去脸上汗水,一抹令人心悸的鲜红混杂其中,剑傲在霜霜身旁坐下,滴著血的长剑就放在身边,他运力将他它远远抛开,凌巽的长剑在空中洒落长虹,钉的一声插回佛殿的地板上。他苦笑的望著它,淡淡道:

「真是……说是不让他染上鲜血,到头来还是弄脏了他。我这人真没有半点信用。」

霜霜跟本不理睬他,新仇加上旧恨,她只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剑傲无奈地摊摊手,脸上仍旧泛著微笑,只是苦涩点:

「第一,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不会因为你而改变我原来的生活方式……第二,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会想办法帮你解术,我希望你明白这点。我跟你讲接下来的事,不是在辩解什么,只是在尽我的义务罢了。」

她以闭得更紧的眼睛作为回答,完全把剑傲的话当作台风,甚至不像平常那样打开一丝眼线偷窥。如果她能瞥过头,或者脚还能跑的话,剑傲可以想见到她定是捂著耳朵远远躲到墙角去的。

「你不听,我还是要讲,既然我们可能有极长时间的相处,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剑傲叹了口气,欺负她不能赋诸行动,苦笑道:

「你知道吗?凌姑娘,我和剑之间……有很奇怪的缘分。」

霜霜霎地张开了眼睛,原因不为别的,只因剑傲的声音突地变得异质,虽然表情不变,但那语调、那用词,彷佛一粒黑色珍珠沉入黑潭中,幽远而深沉:

「特别到……我自己都不太能了解。」

不因霜霜的开眼而有任何改变,珍珠已经沉到深处,激起深层的涟漪,这回倒换剑傲闭起眼睛:

「怎么形容呢?就把我和剑之间的羁绊,称为某种特殊的『剑法』好了。这个『剑法』,从来就没有过名字,如果他有名字的话,都是我兴起替他取的,」

剑傲的表情很缓、很安静,彷佛有某种旁人难以了解的爱怜:

「我怎么学到这套『剑法』,这说来很玄,也太复杂,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我想和你说的,是有关这套『剑法』的实际效用。」

霜霜眨了眨眼睛,似已被他说的话完全迷住。

「那套『剑法』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他并不是我们一般所说的『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