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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36)+番外

「沒什麼,果然是獬角啊,看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知道主子什麼不愛,專愛賣弄神秘,獬角也不再追問,只是對著燭火沉思起來。夜色漸漫,月光透著紙窗灑滿內室,江南氣候潮溼,不多時露已結滿桌邊,不知那來的風吹斷了樹枝,門外啪答一聲;獬角一驚,回頭見李鳳怡然依舊,遂也沒去注意:

「獬角,你不睡啊?」

「……要睡也不是跟你睡。」

「哎,別害羞嘛,我們少說也十二年君臣情誼,有什麼不能坦承相見?」

說罷竟單手一拉,看似不經意的舉動,獬角竟無從抗拒,瞬間被他拖倒在床頭。

「陛……」

距離一下子拉近,可憐的宰輔猝不及防,鼻尖停在李鳳半開的襟口一寸,脂粉的香氣撲鼻,更可怕的是絹衣磨蹭的觸感,獬角頓時氣息一窒。

李鳳繼承母系炎氏的血統,這點素來為眾人知之。說起炎家的歷史,幾乎和皇朝一樣悠久,遠古血族統治大陸時,皇朝自南疆到江南一帶還是大片翠綠無疇的森林,參天的古木遮天蓋地,庇祐著森林精靈備受眷寵的王國,他們矜持、善良而雅擅弓箭,在與世無爭的靜宓中代代相傳。

直到人類支配了大陸半壁,古老精靈的居所在蠶食鯨吞下隨血族走向滅絕,大火燒毀了綠色蒼穹,頻繁的通婚更污染了森林之子的血統。在任何人驚覺前,大陸上已找不到半個純粹的精靈。

「獬角?你幹嘛一直往床角縮啊?我又不會吃掉你。」

只有少數仍然記取祖先榮耀的貴族,在融入人類的洪流前煞住腳步,僅攙入極少數的異族世代,在人類軀殼下保留遠古的烙印;冠著人類的姓氏,穿著人類的衣釵,只在攬鏡自照時從驚為天人的容貌緬懷血液背後的歷史。這樣的宗族在南方為數不少,其中公認為血統最純、傳承最久遠的,就是著名的穎城炎家。

炎,火上添火,傳說就是為了紀念那片曾經的翡翠仙境,以便永遠提醒子孫人類的殘暴無道。

「說起來……南方也算是我半個故鄉呢,獬角。」

見宰輔死死抓著床頭一角,連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李鳳難得困惑起來,乾脆自言自語:

「只不過我的母親……雖然是南方人,從小就被父母從潁城送來京城,接受一連串后裡的特訓。那年她十三歲,先皇二十歲,據說從前先皇就像哥哥一樣照顧母后,直到完婚後仍不改兒時。」

這是羅莉控罷?獬角當初聽說這段宮闈史的感想就是如此。

「可是母后和先皇大婚二十二年,竟連個子嗣也沒有。倒是先皇的庶子陸續出生,我的長皇兄李丹林,就是在迎娶母后後一年出生的,包括三皇兄在內,和母后的年齡都差不過十五;後來好不容易生了嫡子,卻在九歲上夭折,幾年後再度身懷六甲,卻是……」

獬角沈默,包括朝廷裡大部分老臣在內,見過炎鸞的人幾乎零落不復尋。幾年下來,和李鳳親近的臣子卻也知道,他對鸞後有種莫名的眷戀,遠遠超過對父親的敬重;不僅多次下令重修後陵,靖亂十年間甚至派重兵保護小小的穎城,不顧自己兵力危殆,只為那是母親曾經的故鄉,結果天下稱孝。獬角卻知道那不是孝心,而是某種更超越親子的情感。

是李鳳體內極微薄的精靈之血作祟,讓他無論如何都想守住一方淨土?

不自覺地轉過身子,鸞后是歷史上公認的絕世佳人,李鳳則完美的繼承了母親的外貌(獬角強調只有外貌),打六歲起就善於利用瓷娃娃般的長相和甜美的笑容欺騙世人,把東宮包括掃廁所在內的女性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今雖然二十有七歲,或許是精靈的長命血統,獬角怎麼看都不相信他超過二十。

「獬角,你靠進來一點。」

「嗯啊?」

思考防礙反應,被李鳳當胸一扯,鼻尖再度撞擊危險地帶。

不愧是大陸最優雅種族的後代,李鳳的皮膚從小就曬不黑,雖然當事人常常抱怨,他的主子確實擁有連女人也羨煞的天生麗質,白裡透紅的頰,因偽裝用的胭脂更添幾分雅緻。獬角想起古書上的文字,「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古人誠不欺我。

可惡,為什麼會好想咬一口……

正在罪惡深淵和道德理智間掙紮,單手攬住獬角的後頸,李鳳竟在宰輔大驚下忽地欺身向前:

「等,等一下,陛下,不可以……」

不可以什麼,獬角臉漲得通紅,腦袋也一片空白。卻見李鳳雙眼一凝,目光遞向紙窗外頭,雙手在獬角頸後輕輕一揚,藉著宰輔的掩護,只聽窗外悶哼一聲,跟著人影一晃,獬角聽見物體倒地的聲音,然後是李鳳近距離揚起的笑容:

「我在說體己話時,實在不喜歡有人旁聽。」

獬角這才如大夢初醒,見李鳳緩緩放開自己,若無其事地仰躺回榻上,心臟還亂跳不停,卻不知所為何事:

「剛才……窗外有人?」

「嗯,有一個,看來是養來專採盤子的探子,腳步異常輕盈,所以我下手也沒留情。」

「你殺了他?」獬角一愣。

「沒有,殺了他會曝露身分,只是暗器上塗了刁鑽的迷藥,那傢夥醒來後只會迷迷糊糊,連他老子是誰都不記得,他主子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哎呀呀,獬角,你沒聽說過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了要保護你,我可是開山刀鶴頂紅風火輪什麼全裹了出來,一點迷藥算什麼?怎麼樣,感動嗎?」敲敲身旁偽裝成包袱的長劍,李鳳得意地一笑。

這個人到底是上皇還是山賊?

「是……紅王派來的人?」

「我想不是,不過和紅王府脫不了幹孫,恐怕是你那位親愛的山賊兼總管大人。」

獬角默然。這麼說來這傢夥剛剛又扯又抱,全是為了不動聲色維護自己。獬角望了李鳳賊兮兮的模樣一眼,「謝謝」二字卻抵死不肯出口。

「獬角,你想跟我說謝謝嗎?」好可怕的帝王心術啊。

「我……不……怎麼可能。」

「你想說謝謝罷?還是想說『大恩大德,微臣只能來世再報』?我知道你想說的,你剛剛明明就快開口了,快,我給你機會,快說快說。」

「去你的!我沒有想過!從認識你到現在都沒想過!」

「獬角你又害羞了,還有為什麼你臉那麼紅?體溫也很高,我剛還以為敵人放了迷煙,才拉你過來驗脈,結果也沒有啊。到底是怎麼了?你終於更年期中風了嗎?」

「你去死!」

擠在遠處觀望的長隨們全為這聲吼叫顫了一下,然後紛紛掏出錢來,放在某張上面寫著「女攻男受」、「男攻女受」或「側位互攻」等不明訊息的賭盤上。

◇◇◇

「大概是這麼高的男人,皮膚很白,生得很漂亮,頭髮像烏雲一樣柔順,身段像天神一樣優雅,年紀大概……呃,實際上有二十七、八歲,但看起來大概只二十出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