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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28)+番外

唯一的報應是型態各異的變態性格,李家歷史上充滿了心理不正常君主的荒唐事蹟,包括屠殺嬰兒為樂的梟王、好虐少年成性的柔王,即便是英名遠播的興王,年輕時也有女人恐懼症。獬角始終壞心地思考李鳳死後的稱號,如果他有幸能活到那時候,這傢夥最佳諡號莫過於「魔」罷?

魔王李鳳,想到作夢都會偷笑。

「穿過樹林,就是宓水了罷……」

從皇城連夜趕路,過傍晚時已地近北疆的南城陵波,一般下江南的旅人多在此歇腳,次日再擺渡過宓水,抵達正式的羽化地界。獬角擔心追兵……決心連夜殺過宓水,因此挑了小路潛行。

多虧了獬角的坐騎。那是李鳳在靖亂八年從懷仁收括的戰利品中特別汙給他的,跑得快又耐力強,堪稱塞外良駒的典範。知他單臂騎馬不便,李鳳為他的挑選的「從龍」生性溫馴,即使獬角天生運動神經笨拙,上馬上個一小時從龍也不會吭一聲氣。

說起來,李鳳倒當真是很看重他──獬角瞇起眼睛,如果他的史蹟載入丹青,應該會被評價為媧羲的「寵臣」罷?當年的行宮認劍,決定了他後半生的命運,獬角不否認,他是有點佩服那流氓的,那種情勢下敢孤注一擲,自己十五歲時還沒那種膽識。

「算了……」

緩緩催著從龍入林,獬角仰天呼了口氣。只有空具才能而缺乏智慧的人才會認為,功臣可以安然地享受榮華富貴;如今李皇朝年號是和了,但暗盤下動亂依舊,一旦有天真的海清河晏,走狗的骯髒就會浮出檯面。歷史雖然缺乏通則,有些東西還是屢試不爽的。

罷了,或許這次的齟齬正是個機會,讓他在被李鳳送上刑臺前遠走高飛。什麼立言立功,早在十多年前他的心就死了,之所以會幫助媧羲,不過是基於小小的報復心裡,想取回他當年應得的東西,以及為自己半途夭折的才能出口氣。

不過那個李鳳,對自己的出走會有多大反應,他倒也真有些好奇……

從龍低低地嘶鳴一聲,踢著前蹄停了下來。單臂拉不穩韁繩,害他險些跌下馬背,驚懼間抬頭一看,林間的道路越發幽暗,旁邊草叢悉悉蔌蔌一陣亂響,驀地一片價天響的吆喝,刀光隨人影從天而降,獬角錯愕地勒馬,望著眼前羅列一排的鑣型大漢: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亮出白晃晃的刀子,顯然排練有素,聲音整齊劃一又異常響亮。不可否認傳統有其獨特的魅力,至少獬角在想笑之餘也為他們的團隊精神感動:

「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喂,前面的,給我停下來!」

沒想到宓水以北還有剪徑的盜賊──雖然獬角很懷疑他們的經驗值,眼前的「山賊團」很像一群樵夫砍柴砍到一半,興起拿起柴刀玩起搶劫遊戲的樣子。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就算是樵夫,對一個爬樓梯都會掉下來的中年殘廢來說,也足以構成威脅了:

「找我有事?」微微挑起上眉,獬角的看家本領就是瞪人。擁有兩邊眉毛分開挑動的超能力,獬角的顏面神經堪稱閻王標本,站在最前頭的山賊為獬角突如其來的煞氣唬了一跳,不自覺地倒退兩步,殊不知同樣的眼神曾在京城逼退多少政敵。

據說宮苑局曾進了隻鸚鵡,剛放進御花園時每天只會叫「好無聊,好無聊!」,有一回獬角從旁經過,只是輕輕望了牠一眼,從此那隻鸚鵡只要張中丞在左近,就會以諂媚的聲音大叫「你好帥,你好帥!」至於此中轉折的心路歷程為何,恐怕只有獬角本人才知道了。

「有……當然有!錢,把身上的錢都給我交出來,我們就饒你一命!」

意識到自己是盜賊,意味著強勢,山賊頭子怕忘記似地趕快揮了揮刀子。獬角眼神不變,只是揚起了唇角:「要錢……是嗎?」一排山賊點頭如搗蒜真有趣,獬角發覺:

「別說你沒錢,光看馬匹就曉得你不是個光棍,少給我耍花招!」

獬角環視眾人一圈,驀地在樹下瞥見一個人影,身著斗蓬兜帽,看不出面容為何,只依稀竟是金黃的髮色。獬角心中一動,淡淡道:「那位也是你們的人?」頭子聞言瞥了那人一眼,令獬角奇怪的是,山賊目光中竟都流露出恐懼:

「是……當然是,知道我們厲害了罷?快把錢交出來!」

又多看了金髮人兩眼,獬角慢條斯理地爬下馬背,乖乖解下行囊裡的錢袋。這回遠遊江南,他是著實帶了不少盤纏,因為估計掃墓之外恐怕還要逃亡。羽化一帶飛錢盛行,各大商號也有自己發行的商券,所以獬角只帶了少數金銀應急,但光是如此數量也相當可觀。

「要錢嗎?好罷。」

刻意用手惦了惦重量,讓山賊聽見袋裡清脆的錢響,獬角善用誇飾法,單手拎著錢袋緩慢走向山賊。那頭子雙眼放空,拿刀的手已迫不及待伸向前來,未料獬角竟逕自走過他面前,將沉甸甸的錢袋交托給一旁同樣口水流滿地的小山賊:

「這樣就可以了吧?」

「喂,你給誰啊!」那自詡頭子的人大怒,走上前來就要搶過錢袋。獬角退了一步,瞪視著山賊道:「你做什麼,不是只要錢嗎?」那頭子怒道:

「給錢,當然是給我!」獬角疑惑地往旁邊的山賊一瞥,那小山賊早已財迷心竅,不自覺地伸手去奪,獬角淡淡道:

「不是應該給頭子麼?」

那山賊暴跳如雷,吼道:「廢話,頭子就是我!」話未說完,旁邊已一串七嘴八舌:

「誰說你是頭子?」、「不過是你口才好些,大夥請你說話而已!」那山賊更氣,索性一個箭步向前,作勢要搶去錢袋,卻給獬角一縮躲開:

「麻煩你們弄清楚,我並不想付兩次過路費。要是這個頭子拿了,另一個頭子也跟我要,在下沒辦法被搶光光兩次。」

話到半途,只聽襟口「叮咚」一聲輕響,眾人無不循聲看去,一枚金澄澄的事物從獬角袖裡滾落地上,細看竟是隻的全碇元寶。需知光是一隻雜色金元寶,買下一棟樓房便綽綽有餘,成色質地如此勻襯的元寶更不知多麼難得;那頭子也算是識貨人,登時眼睛看得發直,一時反而無人敢伸手去撿,一旁小山賊吞了口涎沫,竟搶先揣了就走,頭子立刻跳起腳來。

「操你奶奶屁眼,誰準你碰,給我還來!」那頭子怒吼,也不管獬角在旁,揚刀便撲了過去。小山賊也不甘勢弱,懷裡緊緊抱著元寶,一面扭著脖子叫道:

「為什麼不能碰?說好搶來是大家的,為什麼從頭到尾就你一人在佔便宜?」

這一起鬨其他山賊也心癢起來,畢竟金元寶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就是剪下一半也足抵他們搶劫十年,頓時林間上演起元寶爭奪劇;獬角的錢袋完全被忽略,連帶人也被棄置一旁。

大內錢監自融自鑄,專供上皇使用的天字元寶,獬角嘆了口氣,沒想到李鳳有時候還挺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