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五占本纪(509)+番外

「你……不是他。」

纯钧爽然一笑:「对,我不是他。我是他的双胞弟弟。」少女蓦然醒觉,长镰横指,警告道:「让开。」纯钧垂下长剑,左指却捏起剑诀:「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过去,为了皇朝,也为了皇兄。」少女反射地点点头,又很快地大力摇头,脸色难得有厌恶的表示,语气很肯定:

「我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纯钧双眉一霁,轻道:「就是没有关系,才更不能让你过去。」少女略一低头,查觉纯钧腿上血流如注,似乎一推便倒,剑锋递来的气势却让她不敢进犯,竟不亚于那个混蛋予人的恐惧感。双方于是提著武器僵持,直到殿廊内烛焰一颤,竟隐约有人声传来:

「谁……什么人在那里?」

殿中三人俱是一呆。李凰首先认出声音,喜道:「是宰辅方大人!」刚要扬声呼救,纯钧却张手阻住了她,神似李凤的黑眸凝视廊内渐近的身影,竟微微眯起了眼。

现于殿内的果然是方诸怀,从黑暗中缓缓踱出,一身佝偻老迈,手握御赐双龙抢珠杖,身著紫金九蟒官服,与上皇同年的老宰辅显得比往常更为疲惫,凝视三人的目光也显得迷蒙:

「这不是……和颐公主殿下么?还有十四殿下?都几更天了,老夫睡不著,殿下莫非也失眠么?」说著揉了揉眼,竟似年老昏聩,始终没往少女方向看去。李凰心中著急,也不管回避,忍不住喊道:「方大人,您快去叫人来,刺客闯进宫里来了!」诸怀浑身一颤,张望道:

「刺客,有刺客?这禁宫里那来的刺客?」李凰更急,待要再说,纯钧踏前一步,已挡在两人之间。凝视尚在张望的诸怀,纯钧深吸口气,语调如往常一般温和,却字字清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凰一愣,脱口问道:「什么?」却见诸怀并无特殊反应,只是目光蓦地定住纯钧;清澈的眼神无一畏惧,带点了悟的洒脱,只因药物而微显失神,诸怀看了很久,沉寂的嘴角蓦地扬了上来:「人说九王鹿蜀是贤德才子,诸子中第一能人,现在看来,倒是井蛙之见了。」

这话一出,李凰和少女俱都一颤,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嗓音;老朽沉稳的语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刻薄的男声,如夜中之枭,因捕获猎物而对月长啸。少女抽了口气,随即又恢复漠然:

「夜枭,原来你……躲在这儿。」李凰惊惧更甚,抬头望向纯钧,却见他神色平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没错,那个级别的官服,又能就近掌握寿宴的各项配置,兼之阻挡京城加派兵力。不愧是『夜枭』,一搏就搏最大的。」

诸怀危险地眯起眼睛,冷笑道:「雇主没要我们杀你,倒是他的失策。」纯钧问道:「真正的方大人呢?」查觉对方嗓音里的紧张,诸怀低沉地笑了两声,竟连声音也唯妙唯肖:「放心,我们从不杀目标以外的人,这样太不专业。不过被药物控制,又关了这月馀,以他的年纪往后手脚可能不大灵便罢?」纯钧舒了舒眉头,又道:

「为什么等了一个多月?」诸怀尖著嗓子笑了两声,摊手道:

「问题还真多,没有长期观察,那知老头的软肋在那里?再说就算是宰辅,也管不上皇帝生活起居,下毒下蛊谈何容易?唯一的机会是捱俟寿宴,和雇主通力合作,看你的表情,该知道这计画的来龙去脉。那知人算不如天算,给个小女孩瞧破天机,倒是这一月玩得挺愉快,把别人国家踩在脚下的感觉当真不错。」微微一笑,见纯钧沉下脸来,夜枭又补充道:

「本来想扮作太子的,只是他太过精明,又很有些功夫,加上有你整天跟著,要不露出破绽也难,否则我倒想顺便享享艳福。」五指张了又缩,目光已直勾勾迎向纯钧:

「问完了吗?该老夫问了罢,这月馀相处下来,我发觉一件事,外人总以为龙翼文驰武张,威震海内,是邻国头痛不迭的大敌,事实上也不过是只老病的狐狸罢了。若不是碍著命令,我也懒得杀他,因为……」话未说完,纯钧重捏剑诀,唇角竟泛起笑容,喘息著接口道:

「因为杀了这头老狐狸,换来的是……一只更可怕的雄狮,是么?」

夜枭两眼眯得更紧,忽地起手掀掉官服,柔声道:「没错,所以就算杀不了老狐狸,我也得斩了雄狮一双足,如此还算死的回本,可不是么?」目光仍旧盯著纯钧,手却向后一挥:「月影,你进去,上皇在内寝里,和太子一块,找到他便杀了他。」对诸怀的命令一愕,少女顿步:「可是,我一个人……」夜枭神色一冽,叱道:

「你不懂吗?你得进去,无论成功或失败。」月影一阵呆然,就算再迟钝,伙伴的意思她也懂了;上皇遭袭,这事无论如何朝廷不会轻纵,若是龙翼未死,势必大肆追查凶手,到时难免祸及组织。所以比起全军覆没,他们需要代罪羔羊,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祭品。

「我明白了。」大镰一卷,少女反身便行。不知为何,此刻她竟强烈地想念起那个人,那个又坏、又恶劣,欺负人不尝命的家伙。

但也只有他,会将她温柔的抱在怀中。

也只有他,会认为她的性命,是值得保留的事物。即使只是笼中的宠物,至少能受到呵护。

「东张西望的,小皇子,到时死得不明不白可别怨我。」

闪身欲阻止月影,蓦地背心劲风剧至,逼得纯钧不得不回身相抗,踉跄两步才站稳。「我不能让你们过去,我得阻止你们,然后阻止皇兄……」

少年下得药效强烈,一点点磨蚀纯钧的注意力,几乎让他撒剑睡去,只得咬牙取出匕首,又往大腿划了两刀,剧烈的痛楚总算压过睡意,纯钧捏诀摆出剑势。

诸怀冷冷望了他一眼,五指蓦地收回。「你的脚,果然不大灵便啊。」言语间竟隐隐有赞赏之意,纯钧一手扶墙,长剑直递诸怀门面,竟是快若闪电,对方只得侧身避开。纯钧剑招灵活,纵然寸步不移,长剑竟像生了眼睛,追逐敌人如跗骨之蛆,逼得夜枭狼狈后跃,纯钧才不再追击。

「老夫当真看走了眼,原来真正的高手在这儿。」喘息稍定,夜枭仿诸怀的声音笑道。纯钧长剑依旧遥指,只是微微发抖,低头但觉心跳加速,几乎弹出太阳穴,疼得他神智模糊,顺壁滑下喘息不已;最惊讶的莫过于李凰,从未见过纯钧动武,满拟这体弱多病的弟弟就算略通武艺,也厉害不到那去。未料适才两人交手,她竟找不到插入的空隙,足见交招之险,功夫之奇。

「既然如此,老夫更非杀你不可。」

知道自己占了体能优势,夜枭不逞道义。不等纯钧恢复,顺手抡了架高脚烛台,便往背心袭来,纯钧看也没看,长剑一拨一挑,便将杆尖削平,扶著额角重新站起。诸怀神色一狠,探手再抓一架,这回却拿烛心在宫灯上点燃,烛台夹带烈焰,目标竟改向李凰,纯钧果然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