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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84)+番外

「你懂方位之学?」

「我学过八卦剑,六十四卦位多少明白,我适才见你移步,似乎和此有关。」见剑傲颔首,少女沉吟半晌,方道:

「那是阴阳术中的六壬式占,是最基本的方位占卜之学,既然你懂卦位,我便用八卦的方式指示你。」双手重捏诀印,少女强自集中精神:

「壬始朝阳,向东南巳宫三步。」

话音刚落,至少三面刀风已自背后袭来。剑傲更不打话,依言朝东南方移了三步,然后霍然转身横扫,鲜血成排洒向二人,剑傲以身为少女挡去,一面啧啧称奇。

「为什么?莫非所谓阴阳方位,其实是阵法的一种?」正惊于大叔的臂力,竟能单手抱她腾空而行,犹有馀力挥剑斩敌,闻问少女答道:

「不是,这就是占卜,细说你也不懂。但你该常听见有人说『今日望东行不利』、『这扇窗子宜朝西开』之类的话,这是经过式盘计算,从中窥视自然天理的结果;常人总以为人类的行动出于自主意识,大地万物变迁出于偶然,实际上冥冥之中,往往自有天意。」

一面解释原理,少女持续指挥剑傲抱著她东躲西藏,一时官兵又陷入困境。

谈起魔法师和剑士,无论是远古的骑士史诗,亦或吟游诗人偶然编造的故事,这两者的羁绊始终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浪漫;剑士厚实的胸膛,成为魔法师弱质娇躯的盾牌,在无畏剑光守护下施展璀灿的魔法,同生共死、互信互助。就算遇见的是巨龙巫婆,也能凭共同的信念斩妖除魔:

「太乙趋吉,向东北艮宫直行。」

但如今这组合好像有点古怪。华丽魔法师变为阴阳怪气的咒术师,对剑士的奉献视为理所当然,兼之全不论同伴死活;剑士虽然勉强合格,浑身伤痕累累、兼之单目失明,枯瘦的脸颊满溢疲态,要不是高明的剑术,光看那邋遢狼狈的形象,恐怕没一个诗人愿意从中取材。

「你似乎……很习惯这种作战模式。」依言移步,纵然单眼失明,剑傲的体术仍快得吓人。东北方两声惨吟,动手的人却为指挥的人所言一愣:

「什么模式?」

「被当作牺牲品的模式。」

令人意外的,始终谈笑风生的男人竟斗然安静下来,似乎少女的话触动他心中某处枢纽。然而没空让两人多作讨论,吉原对岸传来人声,数十列火把朝街心涌来,显是追兵已至,剑傲朝少女靠了一步:

「接下来要怎么办,请大小姐示下?」

少女瞥了吉原对岸一眼,无声地轻哼:「敌人太多了……一次解决比较方便。」沉吟半晌,一瞥剑傲满不在乎的轻松神情,遂冷冷道:

「你听好,现在我要使用大型的阴阳术,施术约莫需要一数到六十的时间,咒法会在我周遭形成结界,结界之外的事物都将倒阳归阴,你必须一刻不差的回到我身边来,否则就和敌人同归于尽,听清楚了吗?」

如此危险的计画,少女的语气却不像谘询,而是单纯命令,剑傲左眼精光一敛,内蕴的烈焰取而代之:

「遵命。」说著长剑指地,竟在离少女三尺处划下一道剑痕。自己则侧身剑痕之外,指尖捏诀抚过剑身,扬起唇角宣告:

「从现在开始,踏进这条线内者死。」

回头见少女阖眼专注,口中念念有词,已然无暇顾及外界;剑傲语调虽平淡,沾染无数鲜血的剑锋却自有一股强大说服力,一时倒当真无人敢越雷池。

「怕什么?对方只有一个人,还是反贼……」

不知那处的官兵发一声喊,数人持刃卷入战圈,未料才挥刀,蓦地齐声惨叫,手臂已不知何时齐肘而断;鲜血洒了一地,溅上使剑者漠然的面颊:

「三,四,五……我说过了,入此线者死,进手断手,踏足断足,还不够清楚吗?」

一面倒数,食指抹过唇畔,剑傲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如野兽纵放回林,再没有顾忌和管束,举目所及都是猎物。几个兔子锲而不舍,剑傲却比他们更快,长剑流星赶月,知道眼伤不能久战,这击竟全功于一役,武士刀成双fei向天际,馀下的一柄未及出手,主人胸口已给敌人洞穿:

「九,十……」在剑傲倒数声中缓缓踱步,少女十指捏成印诀,然后站稳马步,衣诀随咒力自然风动;绿眼在夜色中暗如鬼火,半晌朱唇轻启,声音和眼神一般沉静:

「东宫青龙,七宿定神蜷于左,曰角、曰亢、曰氐、曰房、曰心、曰尾、曰箕。」

虽在激战之中,感受到脚边炽热,卫佐们无不低头望去,天穹般阵法以少女为核心,七缕火柱在东首窜升,上接星辰,顿时照亮了整个吉原廓,只听茶屋前一片惊呼,游女们纷纷指天掩口。太郎倒底老成,知道情势不对,扭头大喊:

「这是阴阳术,阻止那个妖女完成法术!」

卫佐们如梦初醒,长刀重整旗鼓,少女此刻已全无防备,额角沁汗,只是专注于法术,就是飞花摘叶也能轻易伤之。未料凶器才亲近半途,胆敢冒犯者已身首异处,太郎浑身一颤,感受到身后杀气腾生,回头正巧对上淌血的黑眸:

「太郎大人精神真好。」微不可闻的喘息,剑傲反手宰掉身后偷袭的卫佐。意识到自己和强大的敌人正面相对,老实的近卫手心冒汗,双掌重新握稳武士刀柄:

「在若叶领地内劫人妻女,杀人放火,你们到底有何意图?」

剑傲眼前一晃,残缺的视觉变本加厉,他发觉自己连太郎的脸也瞧不清楚,脸上却呈反比轻松,笑道:

「这个问题,太郎君何不用自己的剑来问?」说话间两人交了一招,长剑和长刀在夜空里迸出星火,剑傲伤后无力,不敢痴缠,滑过剑锋便侧身避开;饶是如此,对方也给震得手臂酸麻,暗忖这骨瘦如柴的家伙力道惊人。

「不愧是若叶岩流的跟班,倒真有两下子。」

「少主比我厉害的多,不一会他亲临,看你还能嚣张几时。」

对剑傲半带调侃的说法不以为意,提到岩流时,青年武士脸上油然崇拜。正想揉身再上,太郎的刀竟越益模糊,几乎分辨不出轮阔,只得持剑倒退;武士虽老实,对剑傲阵前退缩的行为也感奇怪,半晌瞥见对方裹得紧实的伤眼,立时恍然大悟:

「大伙儿上!这家伙眼睛伤了,撑不了多久的!」

「三九、四十……」

单手遮住仅存的左眼,只觉天地绕著自己旋转,心知单眼视物已逼到极限,剑傲只得拄剑歇息。没等他数完,四柄刀看准他左眼死角攻击,许久未有的危机感窜入血液,剑傲不自觉地直起身躯,心中竟莫名的兴奋激动起来;就像猎豹处于漆黑的森林,不知那处有致命的陷阱,五感和理智至此全不可信,他只能凭直觉抗衡。

以往他的生存法则不就是如此?是过多的温情和安逸磨平了豹的爪子,这才是他的故乡,只是他过于近乡情怯,迟至这时才找回涌生自灵魂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