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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73)+番外

「这个……乾爹曾经说过,他觉得我可能有学法愿的能力。」法师嗤之以鼻,却也略显讶异:

「那耍剑的家伙懂什么,敢这样跟你说?」

见小公主把头低下,少有的陷入低气压,法师顿觉出言过重。不耐烦地搔了搔耳朵,霜霜的眼帘越垂越低,几乎要贴到榻榻米上去,气氛盈绕在诡异的僵局中,只有倚柱端坐的陌生少年置身事外。稣亚只坚持了一分钟不到,便挺身阻止了山雨欲来的前兆:

「好啦!学徒也不是说收就收,既然你开了口,我们就来做个测试仪式。先说好,我可没答应你,先得看你测试的结果再说。」

「测试?」

见稣亚说得慎重,少女好奇地凑了过去,却见法师五指灿然,荧惑在掌间燃烧闪耀,走近厢内唯一的小几旁,指尖迸出的火焰在桌面刻下焦痕,细看竟是枚法阵,大柢是圆形,绘满难解的符文和图腾,霜霜问道:「那是……什么?」放开十指,稣亚检视法阵半晌,严肃地道:

「这是象限的测试法阵,虽然说象徵明显的人,多半从幼就会显露出来,比如我从小就和大火亲近,但是细部的落点还是要经过测试。」

霜霜又是一愣:「落点?」法师不耐烦地抓抓头,撇撇嘴道:

「啊──烦死了!就是这样我才不想收徒,每样自己当初好不容易弄懂的东西,还要跟人从头讲解一遍,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事情了。」千姬在一旁听得微笑,轻道:

「当初你的老师也是这样罢,这就是传承啊。」稣亚啐了一口,不自觉脱口抱怨:

「才怪呢,那个明明不知道几岁还装年轻的家伙,不是把书随便一扔,叫我弄懂后再去找他,就是随随便便讲个两句,自己又跑去睡了。要不是我理解力好,鬼才知道他在教些什么,从没见过这么懒的导师。我……」见千姬又抿著嘴笑,法师恍然,表情由怨转怒:

「你这女人,又用心占的能力试探我!」

千姬连忙躲开,脸上尽是小女孩天真的无辜:「不敢,妾身什么都没说,是法师大人自己说光了。」稣亚气虎虎地背过身去,但或许连千姬都没查觉,法师的眉目间竟蓦地涌起一丝怀念。角落的少年则动了一下,似乎在听见「心占」时有所反应,随即又沉寂下去。

稣亚没再理人,只是在厢里踅了一圈,先将单脚烛台上的白蜡烛取下,再从置于壁龛的盆松下挖了块泥土,顺道捡了片腐叶,最后以陶杯承了满满一杯茶,将这四样事物依照顺序轮流放下。

复杂的纹章中心有四块留白,明显等著什么置入,稣亚仔细地确认象徵已纳入正确的范围中,这才直起身来。霜霜终忍不住插口:

「稣亚姊,那……我该怎么做?」

放弃复杂的理论学习,少女还是适合实务操作。稣亚沉默半晌,过去牵起霜霜的手,令她腾空置于法阵上方。阴影才笼罩,置于阵中的四种物事忽然产生变化,水杯微生涟漪,泥团轻轻滚动,落叶和烛火皆不住颤抖,法师露出讶异的表情:

「竟然这么快就产生共鸣,看来死老头讲得话不假,你还真有点术力。」霜霜一脸茫然,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法师凝视阵中的变化,抿了抿唇后道:

「本来是想先教你释出术力的办法,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你现在听好,我简单讲解这法阵的功用,而且只说一遍,以后你求我也不会再说;它是『象限法阵』,是测试四象──也就是所谓风、火、水、土象的法阵。它是所有法阵的基础,法愿体系生成的本源,所有想成为法愿师的人,都得先通过它的测试。」少女紧张起来:

「通不过怎么办,就不能学法愿了么?」

「原则上是不会有这种现象,除非你术力太微弱,或是象限迹象太过泛泛,法阵测不出来。这两种人就算学了法愿也学不出个所以然,你大可不用担心,适才元素已回应了你的术力。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确定落点,再决定要不要收你。」

不等少女回话,稣亚排开霜霜的手,单手置于法阵上,眼神一凛,千姬和霜霜同声轻呼 ,只因阵中的烛焰蓦地暴起攀高,张牙舞爪扑向阵中其他元素;相反的陶杯却啪哩一声,杯口龟裂粉碎,水花四溅,在接触焰心时飞灰凐灭,至于泥团和落叶则无半点动静。稣亚傲然收手:

「这就是正火象,正象对法愿的学习而言是最理想的状况。」

语调掩不住骄傲,稣亚的态度一惯自信满满:

「一旦有其他杂质搀入,象限的元素便不纯粹,威力也就相对受限。法师是相当讲究专业的职业,不只在象限上,一般法师是绝不修习体术的,祭司也一样,因为一投入这个博大精深的世界,从此便再难有馀暇分神,否则即成半吊子。小公主,这样你还想学吗?」

掉头凝窗口外,霜霜的神色难得复杂,风抚得一头紫云上下飞舞。半晌又掉回头来,紫眸纯粹而坚定:

「我要学,稣亚姊。」稣亚又多看了她两眼,似要从中确定决心的程度,这才背过身去:

「还不一定呢,我告诉你,法愿的学习不同于体术,这是个残酷而现实的领域,『资质』大于一切,除了天生的象限,还有天生的理解和智能,就和数学一样,不懂就是不懂,再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都没有用;有些学徒捱不住漫长无望的洒扫生涯,中途背叛导师,去学习乡野的巫术、咒术,靠几个公式法愿骗吃骗喝。一旦成为咒术师或巫师,这辈子便别想再学习法愿了。」

重新换上另一只陶杯,再将烛焰安抚下来,稣亚放慢速度说道:

「笨蛋在体术上或许可以用几千次、几万次的练习弥补先天不足,但是法愿不可能,没有资质的人注定被淘汰。所以合格的法愿师才如此稀有,这样你明白了吗?」

少女一脸认真,颔首道:「嗯,我会努力让自己不是笨蛋。」

千姬在旁边「噗嗤」一声,稣亚难得露出绝望的神色,摆摆手道:

「也罢,先测试再说,说不定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听我说,你现在像刚刚那样,把两手平置在法阵上,然后专心一意,想像你自己是片澄澈的大湖,即使风抚过也不起波纹,然后……」霜霜一愣,插口道:

「就像使用『传音』时那样?」法师也一愣,讶道:「你学过『传音』,谁教你的?」少女很快答道:「是乾爹啊,我在死谷时因为中术不能说话,他就教我这法儿解闷。」

稣亚沉吟半晌,自语道:「这家伙竟然也懂法愿,虽然是公式的初阶,难道他和别的法愿师打过交道?」抬头见霜霜一脸疑惑地盯著他瞧,稣亚很快恢复常态:

「对,就是那样,既然你知道了就快照做。」

能不多费唇舌就不多费,稣亚某部分也传承来自导师的懒劲。少女双掌微颤,战战兢兢地吸了口气,紫眸凝视犹冒焰火的法阵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将手放了上去;象徵又是一阵骚动,却无稣亚时的明显反应,霜霜正自失望,厢房景象蓦地水溶般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