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以武术著名,若是硬碰硬,难保不会花一番气力,若是我的话,也会选择以术相抗,若不是你心地纯良,恐怕灵魂早被剥蚀乾净,像其他人一般……孩子,你千万听我说,大哥哥──你们的师尊现在有难,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你得尽快赶回蓬莱山。」
「我们要护送他回去吗?」
似乎对失去一个「娃娃」颇为惋惜,女孩难得露出表情,无神的眼随即藏入墓碑后发问。少年摇了摇头,重又挽起女孩的手:
「不行……我还活著的事情,那个人应该不晓得,万一我跟著这孩子回去,他必不会善罢干休,现在情势反对我有利,死亡的讯息让我转明为暗,若要调查,不好好利用这点不行,」
唇角微扬,少年脸上微现暖阳,凌离觉得他过往一定惯于笑容,因为这净琉璃也似的人物笑容如此之美,如果在舞台上,不知要吸引多少爱慕的掌声。自不知凌离心中胡思乱想,少年将他扶起,将散落一地的武器重还给他:
「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我吗……?」
不是凌离错觉,声音犹在风中旋转,少年和女孩的身影却随雾浓而淡,残影抽成丝缕,被秋风吹得乱扬,凌离看见他重新将女孩抱入怀中:
「不过是个……爱玩娃娃的孩子罢了。」
怔对再次空寂的浴火谷口,凌离平复呼吸,不忍再望一眼山顶的惨状,虽然少年警告他立时回山,他仍想碰碰运气,至少找回失踪的凌语和霜霜。
正想提气疾奔,冷不防额角啪答一声,温热的事物爬过肌肤,左耳太阳血竟不知为何一疼。凌离一呆,本能伸手抚过,触手竟整片的鲜红,剧痛这才排山倒海压来。
「哇啊──!」
后脑剧来的重击,让凌离本已虚弱的身体再次不支倒地。连叫痛的权利也不给予,大掌有力地从后而来,轻易攫夺男孩最后求救良机:
「怎么……唔!」
瞪大眼睛,无法扭头辨认凶手,凌离一阵天旋地转,只觉雾气再次漫延眼帘。最后的残象是漫天扬起的萤海,凌离的头脸埋入大地尘泥,意识终飘散入满山风与萤的交响中。
◇◇◇
不知过了多久,霜霜才像想起什么事似地猛然抬首,对上剑傲那片黝黑的瞳海。
「对了,其他师哥们……还有小猴儿,他们去那里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全都死了。」
眼前男人显然毫不懂得何谓委婉,也不打算怜恤被害人,这句话讲得斩钉截铁,让霜霜连想骗自己是谎言的馀地都没有。双膝一软,虽然早有预感,遽来的恶耗还是抽走她素来丰沛的精力:
「不可能……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照这情况看来,蓬莱风云在浴火谷被人暗算了。若不是有人来救,就会像你这师哥一样,战斗力尽直至疯狂而死。」平板的声调,彷佛他所叙述的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现实:
「至于你的敌人是谁,为了什么,都不清楚。」
「你说……不只语哥,还有小猴子……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除了我和凌语哥哥之外,大家都……都已经不在了,是不是?」
已然哭乾的嗓音,剑傲正想回答,看见霜霜难过的几乎崩毁的眼神,忽然又不忍心了。真是的,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样心软?只好抿唇不语,好半晌方道:
「刚刚凌语……你那师哥,叫你做什么?」
「嗯?」依旧沉浸在半信半疑的恐惧中,霜霜抬首,紫眸里的茫然足教任一个男人心疼,但毕竟不包括剑傲:
「叫我……做什么?」
「临死前他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不是么?」
「语哥哥……说了什么?啊,他叫我……叫我回家。」
艰难地回溯记忆,少女也知道此时不宜颓丧,强打起精神,她以吸气甩去残馀的泪光:
「他叫我立时回蓬莱山……救大家……」却见剑傲神色一紧,左手托著下颚,似乎若有所思,忽地转过身来,双手按在霜霜肩头:
「凌姑娘,你现在听我说,你务必立刻赶回蓬莱风云。」
「为,为什么?可是我想去看看──」
霜霜疑道,本想再做询问,却见剑傲紧抿著唇,一句话也没回,眉间深渗著忧虑──很少看见这个人不笑的时候,那表情竟给人一种极度的压迫感:
「没有为什么,快点照做就对了。」
阖上双目,剑傲采取最节省时间的报讯方式,也不管少女反应为何,伸手从背后卸下长剑,倒转剑柄递与霜霜,尽可能保持冷漠:
「看了这个你或许明白些,有人托我交给你这东西。」
「这是……什么?」
萤点开始四散,究竟未从恶耗中复原,萤火映照霜霜呆然的容颜,任由剑的重量落入掌心,她在微薰中检视。忽地惊叫一声,凭藉漫天光点凑进剑锷细瞧:
「这是阿巽的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你果然认得。」长叹一声,剑傲考虑著讯息的冲击性。
「当然认得,爸爸座下有八位最疼爱的弟子,各依八卦卦象命名,佩剑也是专制的,剑锷上刻有与名相应的卦象,爸爸说……这样才不会为抢剑而打架。」
剑傲窥视她粉掌下的剑纹,两双阳卦一双阴卦,果然是代表「巽」的卦象,想起少年任真的音容,脸上少有一阵恻然,乾瘦的掌覆在剑上,声音尽量放轻,避免泄露情绪:
「他托我……交给你。」
「为什么?他应该跟爸爸还有震哥哥待在蓬莱山上的呀,为什么他会碰上你,难道说……」
「他还托我告诉你一句话,小姑娘,」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急于打断霜霜絮语,或许是怕了她的哭声,她看起来随时都泫然欲泣:
「你那小师弟临死前要我转告你,说他活著,便是为做这场战争的嚆矢,这是他生存的意义,而今而后会有更多尸体、更多人死去……」
虽然从不相信宿命,剑傲对于那位薄命少年还是信几分邪 ,遥望少女苍白的唇,他俯视犹染凌巽鲜血的手,他从中读取警讯:
「而他的死只不过是……开端。」
「什么意思?难道说,蓬莱山上的人,爸爸……」
「你那师弟是和另一位刀疤脸大哥一齐下山的,自从离开山门刹那,便被那怪人整路追杀,最终还是逃不过敌人手心。所以凌姑娘,你现在得回蓬莱山,无论发生什么事,而且是马上,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阖上眼睛,他越想就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已经不是他们俩坐在这里,就可以想的清楚,推得明白的。可能从很早以前,这计划就已在执行中,虽然他隐隐约约推敲到一些关键之处,但是那未知力量在事件中介入之深,绝不是光凭推理便能知悉。
「可是我想我还是应该……」霜霜似乎还想抗辩些什么,却给剑傲坚决又残酷的目光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