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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43)+番外

「两位,这附近是否有岔路?」

不知是看不见还是装傻,千姬对宠物斗技的小插曲毫不介怀,仰颈感受风向流动,莱翼艰难地勒住艾瑞尔颈子,依言代目张望:

「有三条岔路──艾瑞尔,不可以,安分一点!──正面的一条已经封死了,往左往右各有一道,却不知要往那里走?」

千姬闻言颔首沉吟,将捡起的纸鹤递给祭司,纤指垂向右方,无言地指引道路,莱翼忙趋前先行,尽量避开法师和他的宠物。稣亚瞪了千姬一眼,重回推搡轮椅的岗位,沙勒曼德早给他牢牢困在腰际,两人就像吵架后的小孩,谁也不想先向谁认错,地道再次恢复静寂。

说也奇怪,接下来的道路九弯十八拐,复杂得连稣亚也记不完整,千姬忽而示令左右,忽而又一味直走,摸不清她的判断准绳,稣莱二人只有一概照做。

「『这个笨女孩一定有问题,得小心点防著她』,法师大人,君一直这样想吧?」

见莱翼和艾瑞尔还在前方搏斗,木椅上千姬忽地向法师发话。稣亚一呆,忙将扶轮的手毅然抽开,脸上厌恶之情横生,老是忘记这女孩的特殊能力,法师的脸因窘迫通红:

「你很习惯这个样子,难道你不明白秘密是人人皆有的权利?」

「或许罢。」

面对法师的指责,千姬倒显得很平静,伸手接住艾瑞尔飘散的一枚白羽:

「但即使我不讲出来,只要思绪强烈的人一和我靠近,他的心、他的所做所为都会尽数曝露在妾面前,好像他急切地向我诉说一样……」双手交叠膝上,灰眸在水面下荡漾如镜,法师觉得自己从灵魂到思绪,被映照得一片清明:

「君尝过这样的滋味吗?明明……明明那个人是这样厌恶你,在心底一百遍两百遍的骂你,但是他却在父上面前,这样竭尽全力的称赞你,好像你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好的人……如果君现在知道,我要杀了那少年,你会出声警告他,还是静静地看著我们自相残杀?」

「你说什──」

「妾只是打个比方。」

截断稣亚紧张的质问,千姬语气里微带暧mei。显然也查觉到自己反应过度,稣亚双颊飞红,和麦色肌肤交织成迷人的色彩:

「所以说,如果妾身查觉匍匐座下的臣子,意图对兄上、对父上、甚至对整个若叶家族不利,即使测知下一刻朋友的短剑会刺到你心窝里,即使明白……最信任的人,最终也要背叛自己,你要沉默,还是插手?」

交叠的双手交叉紧握,稣亚为对方斗然改变的音质一呆,不禁垂首看去,以为这外表十二三岁的女孩必定落泪,对方只深吸一口气,便又恢复惯常平静的音质:

「其实妾也是很厚道的……虽然君看起来如此坦然,可是过去恐怕是最惊人的,所以妾才忍下了好奇心──当时那孩子和祭司大人和我握手时,你非常紧张,也非常害怕,不是吗?」

被这问题逼得一窒,稣亚下意识一抚背脊上精致的黑色刺青,沙勒曼德被这手势惊动,挣脱绑缚缠绕法师肩头,彷佛在安慰主人燥动的心,她在荧惑火光里垂首:

「所以说……我讨厌你。」

「法师大人,千姬殿,前面……有光线!」

转角处传来莱翼兴奋的呼喊,打断两人沉默的僵局。艾瑞尔在白色身影上盘旋,莱翼兴奋地挥动手臂,似在海上发现了仙山,稣亚瞪了始终以笑容应对的千姬一眼,这才推著她徐徐靠近:

「前面有什么特别的摆设么?」

「咦?特别的……两端有火把,把整个地道照得亮了起来,真是奇怪,难道说那里有人?」

「原来如此。」灰眸在荧惑磷光下眨了眨,千姬语带保留,唇角却露出微笑:

「没想到会通到这地方……新月城的地道真是有趣,这样四通八达。祭司大人,我们循著火光走。」

已放弃去问为何这段地道会忽现光芒,火把越到尽头越炽密,两人眼睛一亮,看清末端竟是间宽敞的石室。稣亚见千姬的神态依旧平静,料想她心知肚明,也就不必特别禀报。

第四章5

5

再行一段,地道石墙乍现铁栏,敲之声音空洞,显是墙后别有洞天。莱翼一怔停步,举手靠耳,似在倾听什么:

「这是……谁的……哭声?」

洞壁外传来的声音模糊,幽怨中有几分恐怖,莱翼甚至无从确定那是否人声,稣亚闻言一呆,跟著举头张望:

「哭声?」千姬笑容微敛,灰色眸子没半点灵彩,踌躇良久,这才重新浮起笑容。纵使是微笑,和岩流生硬的石头脸比较起来,莱翼深觉后者的笑意多些:

「这是若叶藩族的当家主公。」

莱翼浑身一僵,愣然脱口。「什么?」

「是,也是妾和哥哥的父亲,若叶千年。」彷佛陈述一项与几无关的物件,千姬的语调清淡如水,与眸色相仿。

「咦……您、您是说……」脑子一阵混乱,待得读出千姬话中真意,莱翼的神色可用惊恐形容,舌头在唇内交锋:

「可又为什么……」

「因为哥哥不能忍受他为若叶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毁在一个可以为了须佐的寻常画师,就把基业拱手让人的老糊涂手上。既然他已行将就木,早逝几年晚逝几年并无多大差别,何况那个男人多年沉迷红粉,累得元配妻子空闺寂寞,在家族里早已军心尽失。要不是兄上,若叶家那还能站稳日出霸主的位子?」

端坐木椅上一口气不停,在岩流面前如此天真烂漫的千姬,竟把这等以下犯上的大逆之事说得如家常便饭,脸上兀自挂著笑容,莱翼感觉手心一片冰冷,连他也快不知道坐在轮椅上的是谁了。觉察小祭司的窘状,千姬忽地噗嗤一笑,难得听她笑出声来,显是得意非常:

「祭司大人,我就是我啊,不论我的心有几窍,一个人只能拥有一颗心,只是人的心太过复杂了,教……祭司大人若不能接受人心是多面的,恐怕未来很容易受伤呢!」

「你能够消除人的记忆吗?」

莱翼一惊,始终沉默的稣亚好不容易发话,出口却是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尾的问题。琥珀色瞳在地牢幽暗中依旧灿烂,像两枚烈火,从心底灼烧至表皮,莱翼难受地瞥过头来,恰巧对上千姬凝视法师的无神灰眸。

她展颜一笑:「您说呢?」

「你突然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出去告密?」稣亚的黄瞳锐利如刀刃。

千姬摇了摇头,竟是悠悠叹了口气。「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无所谓了。」

稣亚呆了呆,弄不清千姬的意思,不禁一时语塞。却见莱翼急忙又向前行,三人再度在安静中前进。诡异的呜咽声越近斗室越响,莱翼几乎想捂耳而行,眼前火把蓦然开阔,绕行圆形的房间如流金火鍊,浓郁的花香先视觉而来,两人同时止步,只因眼前的景况太过惊人,连呼吸也得一道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