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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22)+番外

「怎么不先来通报?千千擅自离房,万一有闪失怎么办?」

本来是寻常的通报,岩流突如其来的喝斥却让剑傲等人吓了一跳,女应更是浑身颤抖。姬殿不过是换个寝宫,做兄长竟横加干涉至此?

犹记若叶千姬今年二十有六,这么大一个闺女,岩流口气却像还在襁褓中,随时要他贴身照看,甚至还在下人前直呼她乳名「千千」,莱翼困惑地簇起眉头。

耳听一片「小的失职」、「大人恕罪」的呼声,似乎早已习惯岩流的过度保护,下人们只是一个劲儿叩头道歉。岩流脸上越显烦燥,冷冷一挥手,满室便安静下来。

「罢了,本人直接到泉殿去见姬殿便了。出居现在开著么?」

见身畔的女应伏首称是,他风一般回过身来,目光望向莱翼等人时又恢复往常死寂:

「在与舍妹见面之前……还请各位沐浴更衣。」

似乎刻意避开视线,适才一番惊天动地的危机让好洁的祭司也沾染不少尘土,对剑傲肮脏的外表岩流尤其投以难以忍受的目光。

「沐浴更衣?」首先抗议的人却也是最需要清洗的人,剑傲应声苦笑。

「舍妹久病在身,自幼便深居简出,本来少见外客。虫蚋秽物,或于千姬殿的健康有害,未免病况加剧,还是谨慎为上,」

朝格窗外观望,岩流虽然没有指定罪魁,但谁都知道他炸弹扔向谁,他再抱臂一躬:

「更换衣物和器材皆由若叶提供,不需操心,诸位尽管随下人们便是。不便之处,尚请祭司大人海涵。」

从不直视莱翼以外的人,甚至连他亦睥睨待之。若非大陆五国签有公约,对神都公民须以礼相敬,否则必受舆论谴责,剑傲相信他会直接把少年装进布袋里绑走。

不等众人回应,岩流将手默然一挥。下人早在廊庑下跪成一排,男侍寝和女更衣捧著箱奁妆盒等各色杂物,头脸朝地拜伏,细看去有手捧绫罗绸锻、胭脂花粉的,专司冠帽鞋抹、钗筓鬓髻的,还有携足薰香澡料,专替主人沐浴的。剑傲打死也不相信洗个澡换个衣服要动用到将近一二十人的阵仗,若天照城家家户户都这么做,日出的失业率必定减少许多。

霜霜双目放光,对那些五花八门的衣饰写满好奇,专司衣钗的下人称作「更衣」,一般由已婚女性担任,此时早有一批引领客人进出居廊。一派兴高采烈,霜霜本想招呼剑傲一道,回头却见他退了一步,竟朝岩流深深鞠下躬来,态度之严谨,不亚于居合前的礼数:

「岩流大人,抱歉,在下恕难从命。」

莱翼和稣亚在纸门前遽然停步,霜霜更是脸色一白,满脸疑惑地凝视大叔俯首下的黑眸。不说她们,连岩流也对剑傲的坚持大惑不解,就算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照这男人老谋深算的个性,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再给他难堪,见对方将身上斗蓬裹的更紧,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有完没完啊,死老头?」

反倒是同伴说话了,若叶城上的疑问再次被激起,法师最不擅长的便是藏住心里话: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你身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吻痕还是多条尾巴?不用担心,你本身的古怪程度早就超出那些,就算你说自己是长鳞片的人鱼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对大叔的惯性龟毛大感不满,稣亚半带恐赫半带劝告地嘲讽:

「反正只是换个衣服,你这老头干嘛这么别扭?大不了……」

「对不起,我拒绝。」

剑傲的话从来不需大声,便自然充斥叫人不得不然的寒意。六字打断所有怂恿,连素来以奴役他为乐的稣亚也破格噤声,见岩流一双死目瞅著他瞧,他以轻笑打破尴尬,划清最后一道妥协可能:

「如果岩流大人执意如此,虽然对千姬殿也深感好奇,在下宁可不见。三位要更衣请便,霜儿,我到外头等你,见完姬殿再和稣亚一道过来。」

说罢竟不给两人挽留的机会,黑色斗蓬在风中一旋,转身举步便行。

「乾、乾爹……」对剑傲大反应最吃惊的莫过于霜霜,日出传统服饰她这几日见多了,一直迷恋的很,差点便说服稣亚替她买件振袖。但剑傲拂袖而去又让她大感不安,一时不知该追上去还是留下;法师一声「别管他」才出口,望著剑傲远去的背影,叫住他的却是若叶当家:

「本人已经说过,若叶宅邸不是你家茅厕,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岩流已是武家中少数修养极好者,竟然连他也口出恶言,可见心中愤怒之炽。早有跟上的卫佐察言观色,抢先一步拦住入侵者,剑傲半身凝立不动,幽深眸子缓缓一沉。

「岩流……大人,」

好在有人出来打圆场,对于剑傲的威胁手足无措,祭司扯住伤者的臂,回望岩流的眼神充满恳求:

「这位先生重伤未愈,若是让他一个人出去,恐有性命之忧,可、可不可以……」

虽然剑傲的恢复力和生命力无不让他吃惊,自己只转移了三一之数的伤害,光靠自愈就已折腾良久,大叔却始终谈笑风生,要不是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外人根本看不出底细。

咬紧下唇,岩流陷入沉思,半晌毫不保留地瞪了剑傲一眼,让场面的气温再下降三度,随即霍然转身,在更衣簇拥下步入最北的居间。莱翼一阵旁徨,剑傲却松了口气,交手是了解敌人个性最快的方法,他知道岩流默许的意思。

众人怔忡间,早有反应快的更衣趋向前来,将霜霜等人簇拥入房。莱翼是最后一个被半推半搡进去的,担心剑傲伤势,没入纸门前一刻还回首观望。剑傲对他淡然一笑,示意要他宽心,自己则背靠柱上,交抱双臂阖目养神起来,隐约还听见少年的问句:「为什么……」然后便被侍女的莺笑燕语给淹没了。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确认祭司已转为装束烦心,剑傲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抱臂双手滑至肩头,他似受伤幼鸟般低首,蜷缩著咬紧了下唇:

「或许真的是怕……吓到人吧?」

好在中门廊前已空无一人,他一向担心自己笑不出来的时候,如果失去了笑容,他还能拿什么面对人?

「怕吓到谁?」

突如其来的插话让剑傲从情绪漩涡中惊醒,未料岩流手脚如此之快,传闻这位若叶长子带兵的风格迅如风、猛如火,未料日常生活也比照实行。慌得他连忙拾回笑意,以正眼迎向来人。

卸去直垂和胴丸,岩流换上一身轻便冬季狩衣,外衣是固地绫淡绿菊折枝花样,里袖衬以苏芳色,黑色长发以乌帽轻拢,比之祭典上的轻铠装扮,便衣的岩流自有一股剽悍爽利的气质。

看的出来他是极修边幅的人,从心领到袜子一丝不茍,恰和始终按著斗蓬、蓬头垢面的剑傲成鲜明对比。

真是个人物。剑傲不禁在心里赞叹,若不是性格太过死硬,至今大约妻妾成群了,注意到岩流掌心执了把蝙蝠扇,他按捏胸口潜藏的黑质桧扇,不出所料,两者有相同的新月家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