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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15)+番外

然而翼人可一点不如想像中神圣,吃力地提起伤者衣襟,那已是他臂力最大极限,祭司单薄的肩头绷紧发痛,然而黑潮蠢蠢欲动,只要他一松手,大叔决不止摔断骨头。正咬牙苦撑著,一双冰凉的掌却缓缓抬高,在他反应过来前,以溺水者攀附树枝的姿态自行抓紧他后颈。

「我应该再去减个肥的……真是不好意思。」

枯瘦的男人远比表象上有力太多,举动大胆而不失礼,剑傲仿效无尾熊精神,少年的握力负担顿时减轻,有馀力看见对方伤后虚弱的笑容:

「可有荣幸……请教尊姓大名?」

白羽洒落下伤者轻喘著气,汗珠从额角闪出光泽,一如初次邂逅的那场意外,他从未见过人如此精于笑容的艺术,毋需言语和动作,上弯的嘴角自成一套语言体系。

祭司著迷于那抹微笑,以致高度剧降也浑然无觉,要不是剑傲字正腔圆的耶语唤醒他神志,两人恐怕要一起坠毁祭台。

「啊,是、是的……承蒙垂问,我,我的名字叫莱翼……」

「怎么拼?」

对比下方的惊呼和乱象,剑傲温和的像在闲话家常,重覆低吟祭司特殊的口音,丝毫不在乎胸腹仍在淌血。

「嗯,这个……通用语的拼法是L-Y-E,但是如果转换成古语的字法,应该是I--K-α-γ-U-Z,念法也不一样,意思都是『飞翔于炽阳之下』……」

「好特别的名字,即使在西地也不多见。」

轻轻挑起祭司胸前金光灿然的十字架,他空出一手抚过精致的雕刻镶嵌赞叹。

「那是母亲大人替我取的名字,她说那取自于异国神话,虽然是不属于经典的异端,却能提醒我一生伏首于神恩下,懂得人类的渺小与谦卑……啊,请小心!」

被突如其来的御帘碎片吓到,莱翼连忙以羽翼覆盖保护人全身,半兽人所在的西厢已尽数倾倒,坚实的木柱也未能抵挡神威,成群兽人以沙哑难听的尖叫争相保命,情境之恐怖不亚于野牛狂奔。祭司咬紧了下唇:

「怎么办……这样下去会酿成大灾的……」

拍翅朝祭台上的黑色剑身掩去,莱翼才刚动念抽手,感受到臂弯中重力一沉,伤者的体重竟再次将他拖向地面,慌张间连忙双手救援。

「怎,怎么回事……?」

环抱颈部的手臂蓦然一松,莱翼著急地托起颓然下垂的脸颊,发现对方竟因力尽而昏厥。这才注意到因为自己笨拙的拉提,剑傲饱受折磨的腹部再次血流如注,而且似乎持续好一阵子,祭台巨翼的阴影上赫然覆盖一滩血洼。

这么说来刚才是强打起精神说话?目的只是为了探得自己名字?不知道剑傲本身就是个活特例,翼人越来越不解人类对于轻重缓急的衡量。

分不出手来抹去清汗,更莫提浇熄神怒,藻井的安危和他想救助的男人,两者势必只能诀择其一,莱翼一时陷入旁徨。

「啧,没有办法了……」

对空中的翼人不再希冀,稣亚决定自救比较实际,飞快将长发撩往身后,法师在祭台上单膝下跪:

「要我动用到宗教法愿,又没有报酬,真是不划算……」

忍不住抱怨,触地的掌却猛然一紧,琥珀色瞳暂且脱离现实,遁往神居住的领空,稣亚低沉而富有魅力的嗓音随之传递:

「是谁扰乱法老长眠的安宁?展翼的死神来罢,降临在罪人的额上罢;我将筑起永恒的堡垒,将以沙漠之火,烧灼亵du太阳的盗贼……」

双眸在火光中眯起,莱翼在半空中也不由注意,艳红色衬脱五指荧惑的灿然,红唇吐出愿咒,耳语般诱惑火焰近身:

「图坦卡蒙的金字塔(Pyramus of Tutankhamen)。」

翼人一口气被遽然打断,原因是周身气温的急速增长。红色阵线以稣亚掌心为轴,在祭台上交织成蓝图。

他从未亲至位于红海以西的奥塞里斯,但也曾听过红沙漠里闻名遐迩的文化遗产,在平坦的大地上近似奇迹地矗立,守护王者永恒的灵魂,以祈来世再度君临这片原初之水支配的国度,无论再勇敢的侵入者,碰上了人类智能的登峰造极,身手娇健也只有以鲜血赎罪。

「好漂亮……」

然而这座金字塔却是火红色的。很难想像这美得令人窒息的幻象出于一人之手,在祭台上燃烧如营火,完美的三角体阻绝黑潮入侵,在祭台中心铸下坚实庇护。熟息法愿的莱翼目光一亮,障壁法愿要做到如此紧密,操控的法师决非泛泛之辈。

「清光!」

似乎查觉神怒威胁暂时退去,清朗的叫唤自祭台边缘递出,呆愣许久的年轻武士首先积极脱困。不用主人召唤,忠诚识途的老马早已自行寻起幼主,贴心地低首嘶鸣,好让筑紫能将怀中绫女顺利推上马背;神怒的肆虐再次席地卷来,少年在卫佐惨叫、女官惊叫声中一夹马腹:

「跳!」

匡当一声,或许是因为太多吨位惊人的生物同时彻离,南厢也难逃崩毁命运。筑紫奋力捏紧怀抱中绫女,抽空回首关心师匠,却见岩流笼罩在金字塔的范围里,一如往常不动如山。

啪喀,来不及多瞥一眼,这回连祭台也跟著分崩离析,许是藻井下的支柱断裂,光听群众的惨呼便可知悉,硕大无力的身躯在他眼前顺著坡势滑落,筑紫这才惊觉是绫女的兄长,伸手救援早已不及。

一抹黑影却抢在他之前及时阻住了见愁,少年一惊,顺这精亮的黑色马蹄往上看去:

「半身人……」

一阵讶然,筑紫抬头对上耶里克飘散风林中的白发。他与鬼丸实在相配,适才与半身人比箭时,一颗心吊到了眼眶,无暇端详白发人的形貌,筑紫这辈子见过的西地人不多,但自迁居若叶城,随著师匠也做了不少外交。

他不清楚斯堪地的政治,但似耶里克这样的人物,筑紫凝视黑马上白浪惊涛的雾影,为何愿意屈居磊德这样的笨蛋麾下?

是狼族后裔另有目的,抑或有他不了解的宿命?

「你在发什么呆?人类,『神怒』没你想像这般简单!」

单手轻揽昏迷主人的腰际,半身人不客气地将见愁随意抛置马臀。对清光突然驻足不解,耶里克自不知筑紫痴痴瞧他的原因,鬼丸再次昂首朝天,警告波澜将至。

「我们应当……应当把那肇祸的剑想法子拔起来!」

单手拥紧绫女,筑紫用得是肯定句。耶里克低首确认小主人安危,少年不禁一凛,因为对方抽空递过的笑容,竟是如此轻蔑冷冽:

「很好。谁去把铃铛绑在猫脖子上?」

引用古老寓言,年轻武士一时骨鲠,白发人纵马跃过身侧,吹起筑紫割断的长发,同时也吹起他痛心的记忆:

「『神怒』的年纪比谁都悠远,早在千年前剑灵已然成熟,虽说摄食有固定周期,一但察觉你靠近,剑灵那有不反抗的道理?」

似乎察觉他的窘态,狼族后裔明显地面恶心善,声音微缓,这回带点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