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五占本纪(290)+番外

女人的眼睛有种特殊的压迫力,霜霜注意到她虽为仆婢,腰间竟悬有长剑,随著警告的严竣,秀长的五指也渐次朝剑柄移去。

「我不是故意的嘛!」对于对方的蛮不讲理,少女执拗的脾气再次被牵动:

「要请人家离开便离开,干嘛这么凶巴巴的?」

「我叫你马上滚。」

霜霜抗辩果然造成反效果,女人眼神冰冷,双手已触在剑柄上:

「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

「精卫,怎么了?」

就在霜霜考虑要不要把这恶形恶状的婢女直接过肩摔到楼下的当儿,一个柔软、淡漠,似乎来自遥远地域的声音传了过来。

女人连忙回过头去,她名字倒也特殊,霜霜暗忖,从未听过有人将家里的婢女取名「精卫」的,精明的神色似被这声呼唤吸收,以标准的蹲踞礼向来人表示敬意:

「主上……主子,有人闯进我们的厢房,一直在楼梯口徘徊,我看著可疑,正要赶开她,她却执意不肯……」

「好了,好了……」

同样倦懒的声音,霜霜开始怀疑贵族是否都是仙人投胎,否则天下那有这般多俊男美女;和稣亚冶艳的俊俏不同,也和若叶城下那男孩的清秀相异,说话的是个青年,霜霜觉得他从眼睛到脚趾,没有一处突兀多馀,好似由女娲亲手所塑,从气质到谈吐,一体成型的近乎艺术:

「女孩子家讲话别那么快,就算真有什么事,轻声细语也好过恶形恶状。精卫生得这般可爱,粗声粗气的可不行哪。」

好像严父教训女儿,却又不尽止于此。青年的话让霜霜和少女同时一愣,前者惊于他不符外表的油滑,后者则单纯为那半调侃的话踧踖,薄雾般怒气泛上脸庞:

「主……主子,我在和你讲正经事,这女孩擅自闯入您的行所,您不觉得应该……」

「精卫,我也告诉过你罗,爱生气可会生皱纹的,可不想见到我可爱的精卫变老变丑啊。」

青年快步上前,走进烛光照映的范围里,精致无双的脸容更加一览无遗。他悠然地按下女人悬于剑柄上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不是叫你别再玩这东西,割伤手可怎么办?女孩子家舞刀弄剑总是不好,精卫舞刀弄剑则更不好,你是不是把答应我的话全忘了?」

用讶然回应青年的叹息,女人先是一愣,随即快速地抽回手来,泛红的颊泄露故作严肃的秘密,背影则更加强掩示的企图。霜霜看不见接下来的神情,但从急促的语气却可略窥一二:

「但、但是主子,这个人来路不明的,很可能是刺……」

「刺客就刺客,我的命值得上你的这双手臂?」

明明是不可理喻的甜言蜜语,青年忧郁的眉目却将他诠释得理所当然,彷佛是由来以久的价值观,足以用来嘲笑她的傻:

「就算有刺客,也是刑天他们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吩咐过精卫负责我的安全?」

「主子!你……你开什么玩笑!」

花时间平复的语气,名唤精卫的女婢索性放弃对质,以遥瞪霜霜作为台阶,狠狠踏步而下,再不跟两人多说一句。

「那是我的贴身女婢,名字叫精卫,她脾气坏是坏了点,不过心地很善良的,你别怪她,」

凝望婢女的背影,青年决定暂时冷落她,霜霜看见他渐次点燃的双眼,似乎诉说著现在有更值得他注意的事物。还未有心理准备,青年抑郁的黑眸已擒住了她;

「好了,现在我可有荣幸询问这位爱闯男人闺房的小姑娘,我可不记得我有召女人过来啊?我已经很久没这种兴致了……哎呀,还是我被人卖给了你?可我不太习惯玩这种的……我知道了,精卫,你不要这样瞪我嘛,好好,我真的知道了……小姑娘,请问芳名?」

满拟有这样绝世容颜的青年必定严肃内敛,出口与预料的气质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见她一时未答,青年露出思考的表情,忽地一击掌,恍然大悟般道:

「我真糊涂,西地通用礼仪里,男女一次见面时,该是男士先自我介绍才是,我其实是……」

「主子是上皇的宰辅,当今上皇的亲弟弟,名讳上李下麒,不过这可不是你叫的。」

似乎担心主人的胡言乱语,女人很快地抢过介绍词,一点不留馀地。

「原来如此,李麒先生……真是对不起喔,我看这里热闹,想要凑过来看个究竟,一时好奇,就爬上来这儿了。」

虽然死硬脾气,霜霜对于过错倒是很有勇气,用门流人的抱拳诚心一揖。那知道歉词说尽,对方竟无丝毫反应,少女不禁错愕,罔顾精卫限制地再犯名讳:

「李麒先生?」

似乎被这声清脆的唤词回魂,青年突地从蒲团上跳起,「啊」地一声开口:

「李麒?喔……对,我应该叫李麒……嗯,没错,我是李麒。」

青年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窘境,确定似地点了点头:

「真是对不起,大约因为我是个冷门、与世无争又不问俗事的米虫,太久没给那些肥猪……不,我是说那些士卿大夫们前前后后奉承,才会险些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呵,不过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名字这玩意儿,一来代表不了被他命名的事物、二来又不比本人有趣,」

青年又抽起笑容:

「那么,初次见面,我可是你们口中稀有、脑浆和身上的装饰排场成反比,玩赏功能大于实际作用的贵族喔!感觉如何啊?」

「我觉得……你的眼睛……好特别。」

先不论青年那充满调侃意味的自我介绍,霜霜眯起眼睛,自然而然脱口:

「怎么说,我乾爹的眼睛也很漂亮……但是李麒先生,你和他不同,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虽然存在,但又好像不存在,或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外形很美,但里面却没有灵魂,就好像,就好像……」

「像死了一样。」青年替霜霜作词汇补充,露出一笑。

「啊,对,就是这样没错,像死了几百年一般……啊呀,真是抱歉,」

正赞同地击掌,霜霜醒悟自己的话有多么突兀,虽然对世俗的礼法多弃如蔽屣,基本礼貌她还是懂得:

「我这人老爱乱说话,乾爹说我口不择言,迟早像稣亚姊一样得罪人。」

虽然大叔说完这句话后即刻被对方活烤就是,霜霜回想。

青年的黑眸没有说话,但霜霜却意外地察觉到,在接收自己的道歉后,青年的神色稍霁,原本静如深海,此时已燃起某种海潮的波涛,连气虎虎一旁的精卫都察觉到主人的改变,对两人的谈话竖起注意:

「没关系,你说得很对。」

青年的手自然地,丝毫不带亵du意味地伸长,竟是去挑动霜霜鬓边的紫发:

「很久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把一句语言说得这么对……这么真实了。」

他拨弄那团紫雾几下,突地以发蘸鼻,如嗅花香般深吸一口气,霜霜为那举动一呆。他抬眼凝视的她,半晌蓦地一愣,神色有些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