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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36)+番外

『妈,我想要一柄剑,像爸作出来的那种又高、又强的剑……』

『你很烦耶!老妈,不过就是教训几个不听话的邻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这女人可不可以不要管我?这次我一定要走,你总不能一辈子管著我罢?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未来,就算我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母亲……我想活著见我母亲……』

「天叶……」

锵哴;一声,短剑终于落地,没入大雨的包裹里,狂掩而来的浪潮将之淹没,也将岱姬的哭声淹没。霜霜整个人软倒下来,目光却不敢离开岱姬,像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决堤的哭声是这样苍凉,断断续续,似在控诉,又似在询问。她素来对一切有生命的事物关心,此时不禁大感恻然。在雨洼中爬行,想要前去安慰伤心的母亲,却被那特殊的叫喊吓退了脚步:

「呜啊──!」

跪地的岱姬蓦地瞪大眼睛,惊蛰的雷电、风雨的帷幕全被那挥动的手给推开,等到众人惊觉妇人的身影远去,天地间早已只剩那长远、悲怆的叹息。

「岱姬,你要去那里?」

比起死去的人,三郎更关心还活著的存在。急切的脚步踩破雨洼,女忍者竟似成了聋子,几声叫唤无用,担心的丈夫只得循著眼泪,与岱姬一同消逝在大雨的另一方。

啪答几声,短剑的震动止息。

四下寂然,风雨毫无阻碍地占领剑傲四周的空气,檐下的乌鸦再次抢破宁静,嘎嘎数声,盘桓在众人头顶,再潇洒地往城内掠去。

深吸口气,剑傲终于有气力仰头目送那群不祥之鸟。

「又见面了,搭档,」

首先划开沉默,他望著依旧呆滞的稣亚,笑声很微弱:

「别在大雨里……呆站太久,咳,咳……这样子,会感冒的……」

「……什么意思?」被剑傲的玩笑唤醒,呆然而恍然,恍然又愤然,不顾对方的伤重,稣亚俯身扯住他衣襟,就是重重一摇:

「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你是……该死,你快给我说清楚!」

从迷雾中勉强撑开眼线,稣亚一愣,又是那种笑容:

「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皇语听力不错的,咳,稣亚……」

「你……这么说来你当真是……是……」

混乱的真实太多,稣亚深深凝视著他,那个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浑身染满鲜血,似乎随时都要闭过气的男子,还有那被自己神情吓傻的姑娘,一向麻利的唇舌竟尔魇住。然而被欺骗的愤怒却盖过那层异样,稣亚仍是怒吼出声:

「你……你这家伙,你刻意隐瞒你的真实身份,那还罢了……我拿悬赏令出来的时候,你竟然还……你竟然还……去你的!你当我是笨蛋!」

终于导出结论,看著剑傲的笑容,稣亚弄明白他如此不爽的真正原因。

「我只是遵循契约的内容……咳,咳,你不是也同意了么,搭挡?」

刻意强调最后的称呼,剑傲到死也要调侃人:

「条约……第三条有言道:『如果是对敌所必须,情势所迫,或因为其他任何善意的理由,而互相欺骗隐瞒者,例外的不算违反契约。』是你自己……同意的,可不是?」

惊于大叔的记忆力,竟然把他随口念过的契约明细如此一字不漏地铭记。

「但那只包括那小姑娘和那只狐狸的事,无法解释你隐瞒身份的恶行!」

「凌姑娘,你说,这位先生是奖金猎人……咳,咳,他当著我的面说要抓我,偏又强迫我订下合作契约。万一……万一我让他知晓身份,这合作关系便再也无法继续,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是不是应该……应该稍微……咳,隐瞒一下身份……?」

肺部的伤势一点一滴侵蚀著剑傲的生命,然而笑容却掩示了死之将至的恐惧,在稣亚看来,他的搭档仍是那副奸诈到死的欠扁样。

突然见问,霜霜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这个,如果是这位先生明明知道,却还是强迫李哥哥订下契约,强迫人就是不好,所以也不可以怪你骗人……但是……」

替剑傲辩护完,霜霜本拟也帮这陌生的法师说几句话,申诉「骗人也不对」的道德观,剑傲却一伸颤抖的手,阻住她说下去。

「法师……你……听见了,凌姑娘说不可以怪我,咳,咳,嘿……契约的最后……若双方对契约的内容……有所歧义,咳,以争执后所见第一人……咳,为依归,白纸黑字……你可不能……反悔……」

声音颤抖,剑傲的脸色在鲜血映衬下越发苍白怕人,腰一弯,竟是一串红白血沫,染得他满唇殷然,霜霜一惊俯身,却被他的微笑安抚。稣亚又气又恨,打死也想不到当初不经意的第四条规约,竟是这狡猾搭档的预留伏笔,想把他一把火烧成灰的愿望宣告破灭。

似乎看穿他的挫败,剑傲自霜霜怀中伸出手来,歉然与调侃兼具的笑在唇边荡开:「稣亚,你别操心……咳,呵……就算你那……大火……没法把我烧成骨灰,我也……咳,咳……」

下面的话竟是连不成语句,声带承受不住遽然阻塞的空气,剑傲痛苦地抓紧霜霜衣衫,咳得背过身去。霜霜慌张不已,对方的伤势之重,并不亚于云渡山初次邂逅的死亡临界,从重逢的喜悦中醒觉,她赶忙寻找救命良方。

「你……该死,你先少说两句,肺穿孔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望著霜霜急救的情景,稣亚瞥过头去掩示同情的目光,随即将受骗的事暂抛脑后,蹲下身来一同察看情况。却见岱月深深没入胸口,赤红色源源不绝,没有太多疗伤经验的霜霜一阵慌乱,就要伸手去拔。

「不能拔!」

一声陌生的叫喊却蓦地阻住霜霜的行动,她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妖狐搀著始终昏迷的女孩,已然靠近身后:

「小姑娘……这刀绝不能拔。还好这刀下得很猛、很快,伤口和刀锋几乎没有漏缝,这才暂时保住了他性命。一拔刀的话,不但血会喷得止不住,空气也会进入肺部,到时就非是疗伤术这般简单而已……」

「那该怎么办?」面对岱姬时,她可以依著执著侃侃而谈,然而如今面对这夺命的伤势,霜霜完全地茫然了:

「可也不能一直让刀子插在李哥哥肺里啊,这样流血下去,可怎么得了……」

「先按著他穴道,这可以让血流得缓一点,但要拔刀的话……」

玉藻前的脸色苍白,反观他怀中的付丧,却已陷入熟睡,显然是这忠心的仆人已做了某种急救措施:

「但要拔刀的话,否则有个术力、速度都高绝的治愈者,在短时内封住他伤口,否则……」

看著霜霜手忙脚乱地在剑傲胸口认穴,天性良善的他也不禁语塞,「否则就没救了」这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以一双悲悯的目光,凝望这对多灾多难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