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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87)+番外

静默再次袭夺夜空,剑傲屏息听著这句话,他在当初以剑感染猫又心神时就已察觉,魔剑虽然可以强制感染敌人负面的情绪,但也必须对方有那情绪的根,才能被引发茁壮。

猫又有心事,他那时便隐隐知悉,凝望那蓝衣青年的动作,剑傲好奇著死心眼的木头会有什么反应,虽然他估计猫又应是失望的结局。

然而这回他竟赌错了。那青年忍者还是一个字也没说,也没有笑,只是做了一个动作──将那只猫拥入怀中。

屋内的烛火跳耀闪动,不时被风吹偏一角,使得屋檐下阴影一片。剑傲的视线也忽地一盲,两人的身影隐没在阴影里,也隐没部份在对方的唇里,交缠著寻求更多身体上的连系,猫又显然有些理性上的惊惶,但随即被感性的热情掩盖。

剑傲的颊泛起潮红,稣亚的调侃或许真有几分道理,和人生历练不成比例的腆腆,他本能的想要移开视线,但又怕失了得来不易的标的物。

心中不禁忸怩,万一这对天雷勾动地火的男女被热潮冲昏了头,决定在双唇接触后进入下一阶段动作,那他也要继续「监视」下去?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这个意愿,嵌合的点眷恋地索求彼此的温度,随即因现实逸入意识而遽然拆散,蓝衣青年的动作表情一无所改,彷佛从出生以来就决定好了一生想做的事情,因此人生殊无惊喜。沉吟半晌,剑傲看见他的口唇奇迹似地动了:

「你到那里,我跟著你。」

初次听他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文淡雅,只是惜字如金的简短,接下来的话融到与猫又紧握的手掌中,用行动来代替俗世间的甜言蜜语。

猫又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剑傲听见她笑了,笑得好开心,瞅著青年的脸,一句话也没回应。忽然轻松地拔高接近星空,足点屋顶前,猫又回眸一哂:

「你的声音真好听。」

毋需言语的邀请,就连局外人都能感应话中赤裸裸的情意。伊贺的青年毫不犹豫,尾随那大胆摆动的猫尾,以两人共同的专长,遁入隐藏一切的夜里。

剑傲这才敢离开檐下的遮蔽,凝望那双魅影的离去,竟原因不明地叹了口气,彷佛要藉此平复某部分澎湃的心情,这才起身追了上去。

◇◇◇

星空依然,照个三抹从不同方向落下的身影。

倚靠著一家掩灯熄鼓的店铺,剑傲游鱼似地贴壁而立,他与猫又各占长街的一头,尽力的隐住声息,然后斜眼瞥向猫又躲藏的角落。

却见她被那名唤诚的男子揣在怀里,两人均是呼吸谨慎,与他是同样偷窥等级,似在等待什么事情。

剑傲放眼观察四周环境,他适才将所有心力付之追踪,却见此时已是长街尾端,抬头看去,眼前竟是一个木造的鸟居,前头架著一座玉桥,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来,都该是个神社的形。

但那神社颓倾潦倒、墙剥瓦落,似是年久失修,甚为贫瘠,大不如他许久以前所见伊耶那歧的壮丽。

心中大感奇怪,莫非这便是百鬼聚会的所在?

却见刻痕班驳的鸟居前,立了个不怎么有诚意的小木牌,褪色难辨的字迹兀自挣扎告诉世人此地的真名──「推古神社」。

「推古?对了……我记得猫又姑娘确实有提到……」

回想刚才猫又和青年忍者的对话「属于我们百鬼的狂欢,将在推古圣地点燃」,剑傲终是弄懂涵意。但是此地空无一人,难道妖怪会突然冒出来不成?然而猫又表情却异常镇定,水灵双目划过青年身躯直视鸟居前古老玉桥,眼神毫无怀疑。

剑傲的眉微微凝起,决心和她一起静观其变。

正忖度间,一阵怪异的乐音突地传进他耳里,吓得现在草木皆兵的他心口一跳。

好奇心驱使,冒著被发现的危机,剑傲悄悄探出身来,朝声音的来处推古神社看去,才一照面,颜面即被映得通红,逼人的热浪袭上剑傲的身躯,同时也打开了他的视觉神经。

真是太过于不可思议,原先空无一物的推古神社,竟随著那火焰的燃烧,照亮了星夜的大地,也同时照亮了夜的奇迹。

剑傲深深吸口气,他原以为「百鬼夜行」终究只是存于遥远时代,某个叫京都地方的古老传说,绫女的话犹言在耳:

『被人类所抛弃的器物,在成为九十九神之前,会成群结队的在夜晚的路上游行,听说看到的人会因诅咒而死去。不过这是吓小孩子的传说啦,你该不会是在担心这个罢?』

剑傲不禁苦笑起来,倒不是他刻意当真,而是最近怪事迭起,教他不得不变得梦幻一点。

何况只要有梦,再无稽的传说,也有成真的一天,就像现在这样。

「这是……」

放眼只见各色的旗帜扬起风中,红花绿叶、万紫千红,在这夜色里点燃诡异。然而除了那颜色绚丽的旗,剑傲的眼瞳始终被火光给填满著。

火光,火光,推古神社四个不起眼的木刻几要被火焰耀眼光芒所吞没。凝神细视,才发觉火光来自于一支支火把,首尾相接的大小松明照亮了推古神社前的石道,石灯笼相形失色,而神社祭铃前一盆火焰犹为个中之冠,烈红盘旋袭夺了神社屋顶的赭瓦风采。

它要向天宣战,向首都安宁的夜宣战,嚣张地预告那自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传说,今夜将要于此重现。

「好美……」

低声赞叹,剑傲从不知火也可以燃成如此,它比稣亚结约时还要盛大,简直就像瀑布,由薪底卷起,如扇状开阔于风中,霹哩啪啦,他听见松明这样低语;轰隆隆隆,他听见红莲这般诉说,松枝的馀烬被红舌舐起,化成无数惨白的飞蛾扑火而出。

「朋友们,尽性狂欢罢!」

远处传来这样的吆喝。更吸引人目光的不是这些火焰,而是那些列队舞蹈的「人们」,若不是亲眼所见,剑傲很难相信在这看似文明的天照城中,能有这样充满野性与神话的飨宴。

松明下映照的是一张张奇谲多样的脸;有的似猫、有的似狸,有极老的、却也有年轻的胴体。独眼的多眼的,只馀身躯却无四肢的,浮空的黏地的,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给。

持火把狂欢的并非人人妖形妖状,有些明显是有头有脸的人类,然而无论是妖或人,均以色彩缤纷的白底油绘面具遮住了原貌,多变的图案和形制,让剑傲联想起日出传统「能剧」。配合著乐音和舞蹈,斑斓的面具在火光映照下频频闪过眼帘,时间彷若倒流了万年光阴。

眼睛既被占满,耳朵亦不能免。

神社脚下,一排戴著面具的伶人由左至右,或拍打著箜篌、或吹奏著竹笙,有的脸与琵琶合而为一,弹奏著眼鼻上的弦,兀自跟著乐声左右陶醉;配以竹荚缓慢而空洞的节拍,铙钹清晰而响亮的雷响,宛如逐渐逼近的红面大鬼。抨咚,抨咚,和祭坛前的阳面太鼓产生共鸣,声动地面,而狂欢的人们则以脚掌还击,自行演奏另一段打击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