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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45)+番外

「时间不多了……」

深深的皱起眉,飞快地跃下床来,剑傲蹲倨到霜霜床头,凝视著她苍白、安详,除了仍有呼吸之外,静寂的像是死亡一般的脸。

「她们都是好人,会好好照顾你……无论如何,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要撑下去……」

深吸一口气,轻握霜霜冰凉的手腕,又再补充了一句话:

「这回,我不会再逃了,决不……」

回过头来,剑傲搀起地上的三郎,露出顽谑的一笑,忽地将他打横抱起,硬是塞进了他刚刚躺著的棉被里,再将他翻面向里,被褥盖紧至下颚,还将枕子拉高,遮住他不算大的头胪。几缕银丝露出,若不是将人翻开来看,想必很难发现床上的病人已李代桃僵。

「希望风魔小姐睡饱后,脾气会好一点……」

微带怜悯和调侃说话声中,再次凝望霜霜一眼,房中人已消失无踪。

几乎在同一刻,那小屋唯一的房门碰地一声被打开,门口一个身影穿著和衣内衬、满头乱发、睡眼惺忪,显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正是在外头被阳光给晒醒的岱姬:

「月山三郎!我不是跟你说过,日升上来的时候就叫我起来吗?你这个混蛋,难道你不知道服药是要抓时间──」

岱姬的骂声戛然而止,原因当然是她所骂的对象,她亲爱的丈夫,已经消失在原本应该存在的床侧,整个房间,除了霜霜还在原地,就只剩下床上的「病人」而已。

「这个家伙……竟然给我溜走!」

竟没有依她嘱咐尽好照顾病人的职责,岱姬的内心冒起熊熊烈火,除了再一次在心底否定所有誓言和承诺的可信度外,岱姬边骂边走向了床上那被丢弃的「病人」:

「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好不容易退烧了一些,如果又出什么差错……」五指伸出,想要将病人翻过来察看情况,然而手一到那堆银丝的上方,岱姬立时愣住,这回她连骂也骂不出来了。

呆然,恍然,讶然,然后是排山倒海的狂怒。

「这个王八蛋……!」

自己丈夫的头形,毕竟做了三十年夫妻,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按捺住马上把三郎叫起来当球踢出气的冲动,她没有将床上的可怜替代物再翻过来察看,因为她怕自己会气到连房子都拆了。

一面用上了日出式皇语中最粗俗的骂词,岱姬捏紧手上的绵被,手劲大到将他化成了粉末,眼睛瞪著那个顽劣的病人曾经睡过的床褥,脸上担心与气怒之色猛然并现。

「怎么有这种人!?又在病中,又人生地不熟,他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的去捋『百鬼』的虎须……?」

或许是因为过于愤怒的关系,她还没有注意到,大厅锻冶室门上的一把三郎所铸的皇朝式长剑,竟已失踪其一了。

◇◇◇

要说来天照城观光,不可不做的三件事,大约就是看古迹、吃拉面和泡汤了。

而对现在的剑傲来说,一个刚从鬼门关重生过来的病人,大概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能激起他原始的渴望了。

和田屋,号称百年历史的老店,如所有重生大陆上所有古老的名店一般,都标榜著自己的威名和祖传珍馔是自前世人类时代便流传下来的,似这家店便大喇喇的在介绍词上写著:

「祖传三万年秘方,牌子老到,童叟无欺。」

但剑傲每次看到类似的宣传都不禁摇头苦笑,首先是不是老的东西就一定较好,在逻辑上就有点问题,就如门流里那种老到让人看一眼就倒胃口。桃李满天下朋友一锅子又老是倚老卖老的「武林耆首」,剑傲通常第一个挑著砍的就是这种人。

不管如何,这总是天照城中口碑最佳、人流最广的一家面店。所以不管他有没有诈欺行为,此刻剑傲就以一种平静的态度,坐在这间店里,边暗地里张望著四周的情况,边不著痕迹的啜食手中那一碗刚上桌、尚冒著热气与香气的面。

「啊……真是天堂……」

从死谷以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大病稍愈,更是饿的全身发软,连移动都有点困难,刚才就差点从月山家的茅屋上掉了下来。

右手暗暗捏了捏隐藏在腰间布包里,从月山家「摸」来的长剑,不是他看不起三郎送的剑,而是与日出剑比起来,还是皇朝型制的剑他用得比较顺手。凌巽的剑却又已丢失在深谷里,他不得不迅速再找保命家伙。

他随便找了一把墙上所有剑里面看起来最烂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带太好太贵重的剑在身上。一般使剑者都有所谓的「爱剑」,他可一点也不想这么干,虽然说好的剑必然能增加一位剑客的功力;但是人一但对一样东西产生情感,无论是人还是物,就同时也会有羁绊。

而这种情感上的羁绊,就算是对于一把剑,他也不愿意拥有的。

他来这儿也不是全然浪费时间吃饭,在日出不比皇朝,虽然他之前曾经偶然的旅行(被人一路追)至此几次,还曾造访过国家禁地伊耶那崎神社,遇上了一些相当有趣的事;但毕竟不如皇朝那样是地头蛇,人脉和地理风俗他都不甚熟悉,更别说是寻找像「门」这种组织的线索。

面馆人多嘴杂,又是接近天照内里,在探察情报方面,无论如何都会比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来得好。

虽然他的客栈饭店运总是很差,不晓得为什么,虽然他对食物的需求可以说极低,老天爷却老爱在这几个地方找他麻烦,好似存心不让他好好吃饭、想让他营养不良似的。每次行吃饭睡觉等人生必行之事时,敌人或者其他麻烦事就一定会找上门来,搞得他寻常人都是在睡眠进食时警觉性最低,他反而变成最高的了。

冬季开锣,年关也悄悄靠近,街上尽是欢乐的气氛,这种时候,若是独自一人,那种寂寞似乎就更加深刻。

上一回来是三年前,剑傲对日出的记忆已有些模糊,只觉自己对于日出精致、淡雅而充满礼数的传统抱著好感。现在放眼望去,食店里进进出出是身著和装的仕女,或著水干缓带的男子,也有打上身赤膊的工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也因此,在剑傲坐上他目前的位置之后,整个食店就几乎被塞满了,除了他一人占的两人座外,没留一个空位。他不禁也要庆幸自己运气还不算坏到家,不会连吃个饭都被排挤。

「真是的……要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在这种地方玩玩也真不错。」

双手枕著下颚,剑傲仍是不禁微微苦笑,想起从云渡山上以来一连串的事情,他有时细思仍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对霜霜的情感并不算深,要真的说起来的话,大约是当她像家人一样,毕竟人生历练真的差得太多,要深交既不可能,要他生出别种情感更是不知该从何生起。年龄的差距不止是外表,更是内心,就他来讲,看著霜霜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感觉就像在看自己往日的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