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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涸(8)+番外

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李夔再次和宁夏勾手。

凌霄和宁夏来见他的次数减少了,显然为宁夏的生辰忙碌。

凌家的仆从送往迎来,在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东宫几次派人来请太子,李夔都以身体还没复原为由,拒绝回驻东宫。

因为回去,会看到太多以前的东西。

椅子上曾坐著小皋、花园里曾站著小皋、书桌前曾趴著睡著的小皋…他会看到太多方皋的影子。

好在皇后也没有多叨念,似乎认为李夔待在凌霄处,反而更能让她安心似的。

今晚,又是一个人睡。

李夔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成眠,索性汲履下到地上,缓缓步出屋外。

侍候他的僮仆和几个门卫都东倒西歪地打瞌睡,他蹑手蹑足地从旁走过,不想惊动任何一个人。

书斋外安静的怕人,只有几声寂寞的蝉鸣。听在李夔耳里,也像在叫一个人似的。

月亮好圆,高高挂在天上,孤孤单单的。

月亮也会寂寞吗?这样一个人悬在遥不可及天上,明明把世间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却又不能伸手触碰,白天来临时,又是一个人悄悄的告别。

看著倒映月亮的池塘,李夔昏昏沉沉地蹲下来。

如果就这样抱著月亮,是不是两方都可以不寂寞?

至少,月亮会知道,他在这里,他曾经活在这世上…

噗通一声,李夔没有沉到水里的感觉,只觉自己的思绪沉没到很深很深某个地方,让他心疼的种种想法,都随意识模糊而淹没。

就这样吧,他告诉自己,就这样消失吧,这样子,心就不会再疼了…

04 相濡(上)

就这样吧,他告诉自己,就这样消失吧,这样子,心就不会再疼了…

「小夔!」

谁在叫我?

「小夔,小夔!」

不要叫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思考…

我不想再让心疼成那样子…

「小夔,小夔!你这个笨蛋,给我起来!」

「咳,咳…」

轰然一声,身子重新接触到坚硬的地面,连带意识也给拉回现实世界来。

清水顺著口鼻不断流淌,呛得李夔几乎窒息。托著他的手著急地拍著他背,一下,两下,头发全给水沾得湿透,软软地贴在苍白的颊上,单薄的里衣也全湿了,衬出李夔一日比一日清瘦的身体来。

谁…

谁一直在叫他?谁的手这麽温暖?

李夔睁开了眼睛,水滑下睫毛,像泪似的。

「干什麽去跳池子?你想死吗?我再慢一会儿拉你,你铁定就淹死了。真是的,凌家安排的护卫干什麽吃的,连个笨蛋都保护不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体温,熟悉的五官轮阔…李夔先是难以致信地瞪大眼,随即笑了。

「小皋…」

原来,他并不像月亮那样寂寞。

原来,他并不需要月亮来陪伴他。

「小皋…你终於来了…」

抬高湿漉漉的手,李夔缓缓摸著伴读颊畔棱线。他的小皋变得好憔悴,脸上尽是胡渣伤痕,头发也因为救他而乱成一团,只有那双眼睛仍然和以前一样,又无奈又担忧地望著他的一切。

「小皋,我好想你…」

憔悴的黑眸闻言一震,随即转过视线。

「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不该这样的…这几天我一直告诉自己,只是来确认你平安无事而已,绝不能跟你说话,更加不能让你看见我,你真是…」

李夔一讶。

「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

方皋努了努嘴,神色有些不安。

「正确的来说,两天前。都是那个老虔婆…你母后的懿旨,我被爹爹和大哥在家关了两个月,好容易他们最近忙著别的事,对我看管松了,我才能溜出来透气。要命,都快闷得发霉了。」

耸耸肩,方皋说得十分轻松。李夔那里知道,这两个月方府的书房摔坏了多少古玩瓷器,撕毁了几本珍品藏书,服侍二公子的僮仆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怕成为他的出气统。

「小皋,你瘦了。」

倚在方皋肩头,李夔虚弱地笑道,不忘捏了捏玩伴的腰。

方皋浑身一颤,忍不住低头望向他来。被水沾湿的皮肤更苍白一层,夏夜的风凉,李夔冷得微微发抖著。似乎因为见到方皋心安,小眼睛露出安困的模样,迷离的眼神让方皋全身燥热起来。

轻轻一碰,李夔的单衣便滑下肩头,露出背脊上尚未痊可的伤痕来。

方皋的心口如遭重击。

「听说你给皇后打了,给我瞧瞧。」

不等李夔回答,方皋双手一振,迳自解开他的上衣。纵然凌霄已用上府上最好的药,三十多下的杖责仍是不轻的伤,伤痕虽已减淡,痕七八竖的红痕仍是令人心悸,不难想像受刑的人当初受了多少苦楚。

这怕痛的小家伙,肯定是哭得嗓子都哑了吧?

原本完美无暇的背,被这样一蹂躏,令人心疼之中,又带了点难以言谕的诱惑。

「你这个白痴,明知道皇后娘娘不好惹,为什麽要挑她的衅?」

记得刚刚听见李夔被打了四十杖,被人抬著急传御医时,方皋简直像疯了一样。耳里听不见凌霄宣读的懿旨,只是在重熙宫前闹著,叫著,大骂著,千方百计想扑向搀太子的高轿。直到皇后出动了后宫的羽卫,这才被方皋给强制硬撵了出去。

「因为母后说,我受伤都是小皋的错,要打小皋…」

心口越沉越深,方皋得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抱住他。

「要打就让她打了,怕他怎地?」

「可是小皋没有功夫,要真被打了,肯定比我还痛得多。皇后是我娘亲,不会真打坏我的…而且,我已经让小皋受过一次伤了…」

「你少多管閒事了!」

忍不住大吼一声,方皋深沉的眸子蓦然望向李夔。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就会夸你懂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分,我不过是尚书令的一介次子,值得太子这样舍身相护吗?你这样胡来,反而害惨了我,太子殿下,你醒醒吧,你未来会有多少人奉承你,你的王座下,不会只有我一个方皋!」

李夔仰起颈子,受惊小狗似地盯著他瞧,那眼神让方皋又是一热。

就这样吧,就这样被我吓跑吧!

这样子,至少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不必再受折磨。

「小皋…」

他的小狗并没有逃开,反而朝他挪了两步,黑眸紧跟著他。

「小皋,你真的很幼稚。」

出乎意料的评论,让方皋再次想起东宫那日的事情。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觉得你很凶,就可以把我吓跑,就可以让我不理你吗?」

笑容在脸上绽开,李夔从身後抱紧了浑身僵硬的方皋。

「我才没有这麽胆小,小夔要保护小皋,这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约好了。」

有根东西,从方皋的心底啪地一声断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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