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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名(出书版)(123)+番外

“……真的不是他吗?”

她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不是那个人吗?法院抓错人了吗?你们没有骗我?”

纪岚和聿律再次对看了一眼,纪岚似乎考虑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吴女士,没有人知道。”纪岚望著她,“所以我们才需要法庭,唯有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倾尽全力,才不会留下遗憾。留下像我那样的遗憾。”

吴女士沉默良久,聿律见她松开了那张图画纸,纪岚对她抱以感激的目光,慎重地收下折好。

两人收拾好资料,从沙发上起身时,吴女士忽然又小声地开口了。

“你当时……很害怕吗?”她问纪岚。

纪岚一怔,吴女士便又补充:“我是指,你被绑架的事。”

聿律看纪岚似乎没料到话题会又转回自己身上,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怕是当然怕……我担心他会杀了我。小时候我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小说,推理或是刑案小说里的绑架犯都会先撕票再勒赎,我当时很怕他也会这么做。”

他语气平静,但吴女士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被绑架的时候,你说你……被他……被那个坏人……做那些事情的时候。”

吴女士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你会害怕吗?你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聿律看纪岚的脸色刹那间微白了圈。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仿佛不再是那个叱吒法院的年轻律师,时光倒流,聿律仿佛看见一个九岁的男孩,就坐在警察局的小房间里,缩著身子,包著毛毯,接受来自成人似懂非懂的质问。

“……嗯。”聿律看纪岚勉强笑了下,“当然害怕呀。”

“你有哭吗?”吴女士仿佛问上了瘾,持续问著,“你有挣扎吗?你和那个坏人说了些什么吗?或者他向你说了什么……”

“吴太太。”聿律站起身来,尽可能维持著营业用的笑容。但他看见沙发上的纪岚已经捏紧了西装裤,外套下的胸口压抑著呼吸。聿律看得出来,眼前的青年正尽极大的努力在忍受著什么。

“抱歉。”

吴女士很快也察觉到了,她很快低头,“抱歉……我……我问得太多了。”

她略显惊慌,啜了口水又说,“因为我……我不知道小信经历了什么,又无法陪著他经历那些,我想我要是知道他真正经历了什么,我就能够帮助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经历那些事情的他。”

她语无伦次。聿律看纪岚抿了下唇,浅浅吸了口气。

“嗯,我明白。”纪岚平静地说:“没有人会知道该怎么经历那些的。”

吴女士一路送他们到庭院门口,夕阳已经西斜。再过没几个钟头,他们就会站在法庭上,站在辩护人和告诉人的位置,彼此针锋相对。但现在纪岚只是推著吴女士的轮椅,两个人一齐抬头看著远方渐落的斜阳。

“可以再请教你最后一件事吗,吴太太?”纪岚在道别时问道。

吴女士意外地看著他,纪岚便说:“令郎他……小信他,很怀念他的父亲吗?”

聿律看吴女士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垂下了头。

“嗯,非常怀念呢。”

吴女士说著,“明明我丈夫在他这么小时就去世了……小信对他爸爸的认识,完全出于他年轻时留下来的那些照片,还有一些画,我丈夫年轻余暇时经常喜欢到野外写生。但对小信而言,这样的爸爸好像更让他贴近一些,比我这个活著的妈妈还要亲近他。”

她的语气难掩复杂,“以前……他常常会假装父亲还在身边,和他说话、假装和他一起玩,有时我受不了骂他,他还会跟我吵架。”

吴女士深吸了口气,眼角难掩一丝微红。她用指节揭了揭。

“因为我不是个太成功的母亲……所以他才会如此渴望一个父亲吧!一个真正能陪著他、懂他,让他快快乐乐地渡过童年的父亲。”

聿律想起纪岚之前在法庭上诘问的内容,沉迷于赌博、甚至连孩子学费都缴不出来的母亲,想来能陪伴小孩子的时间应该不多。

这点聿律颇为感同身受,小时候他自家妈妈也是个花蝴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为了晚上要去舞池在镜前烦恼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在认识Sam之前,聿律每天回家没有一次灯是亮的,桌上总是放著速食粥和早餐剩下的火腿,连张留言卡都没有。

他也曾经幻想过有个父亲。一个高大俊帅、假日会拿著游泳圈牵著他的手,带他到海边看年轻帅哥臀部的父亲。

小时候他还曾偷偷打电话到户政局,问那里的办事员他爸爸是什么人,而不明白所谓父不详就是他的精子来源已不可考。

后来他还真的盼到了一个父亲,却是他最不希望当父亲看待的人。

聿律很久以后回想,他会近乎渴求地从男人身上寻找温暖,说不定多少和那个不慎把DNA遗落在他母亲体内的男人有关。虽然这种心理学分析式的说法聿律向来不喜欢,他宁可相信自己生来额头上就写著「美少年的屁股”。

“我愿意……让小信接受你们说的那个筛检。”吴女士站在庭院的栅栏里,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等结果出来,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们。”

聿律看纪岚没有回话,只是回过头,朝著吴女士深深鞠了个躬。

两人搭上回市区的计程车,纪岚坐在他身边,聿律看他低著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但来之前紧簇著的眉头,此刻已然舒开不少。

“……看来是颇有心得?”聿律试探地问道。

纪岚“嗯”了一声,聿律见他好像在做最后的思绪整理,微微闭起了眼睛。

“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不过,确实是有点收获。”

纪岚抬起了头,“就看明天了,前辈。”他直视著聿律。

聿律不自觉地吞了口涎沫,他点点头,还来不及回话,计程车的广播就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针对这阵子的幼童性侵案,白蔷薇日前在市府会议厅召开记者会,强烈要求政府修改性侵害犯罪人三振法案。召集人王女士表示,近日儿童性侵害犯罪频传,此类犯罪人再犯率极高,却因为法院滥用假释制度与轻率审酌羁押事由,导致许多犯罪人一再被放出来,重覆残害我们的儿童。例如前阵子的恶狼警卫案,该警卫便差一点……’

这类新闻聿律这阵子虽然已经听烂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广播又继续著:

‘……虽然恶狼警卫的律师在接受本台电访时强烈表示,那是因为该案犯人很可能并不是真凶,而是他的同事,一位叫作陆行的年轻人。法院再继续关著恶狼警卫,很可能有冤狱赔偿的问题,所以才建议法院先撤销羁押……’

聿律意外地看了纪岚一眼,纪岚交叠著双腿,苦笑道:“检察官可以利用媒体,没理由我们就不行,我说过纪家和某些传媒关系很好。但不知道这种小新闻会有多少效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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