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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65)+番外

我没有再听她说下去,沉重地阖上了我家的房门。

***

巴尔札克去世了。

其实说是去世,也不是什么特别悲伤的事。这只老鼠被我养了两年,每天吃饱饱睡好好,安逸到最后连滚轮都懒得跑,他在睡梦中寿终正寝,结束他好命得不得了的鼠生。

是立树发现他走的,有一天他比我早起,我起来就发现他站在笼子旁,手上拿着巴尔札克的饲料。

“恒恒,巴巴札札不动了。”他担忧地看着我。

我去测了巴尔札克的体温,确认他真的去鼠天国了,就温言跟立树说:“嗯,巴巴札札活到他该活的年纪,所以死了。”

“死了?”立树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强烈的动词。

“嗯,死了,就是像这样,一动也不会动,叫他也不会回应,用手去推他也没有动静,冰冰冷冷的,就是死了。”虽然巴尔扎克晚年时,就算活着也没有任何反应。

立树像是第一次听闻这些事似的,睁大着双眼看着我。我其实还满怕他问我“马麻也是像这样死掉的吗?”、“恒恒也会死吗?”之类的问题,但立树只是一语不发地放下饲料袋,像是了悟某些事情般,静静地看着老鼠的尸体。

我们一起把巴尔札克装到鞋盒里,拿到附近的公园埋了。立树还双手合十,和我一起感谢他作为宠物鼠、这两年来任我揉捏玩弄的恩德。

我看着低头默祷的立树,我不知道在哪一出戏里听过,世上所有的父母和子女,不论是亲生的还是非亲生的,都是注定好的。

而只有发现的那一刻起,才会知道:“啊,这个人就是我的儿子了。”或是:“啊,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了。”从遇见到发现的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促,长如杨昭商和他的养母,短如卢郁惠和立树,每一对父母子女都不一样。

那一天爱文走后,我就逃避似地埋头大睡,连立树还在杨昭商家的事情也不顾了。后来还是杨昭商发现我太久没来,自己把立树带回来还我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和杨昭商开口说这件事。他总是很冷静,总是能在看似不合理的情境中,找到我的盲点和错处。

我想我是怕极了他那样的能力,特别是那天的情况,我竟隐隐觉得爱文的话,其实不无道理。

像大树一样高53

我想我是怕极了他那样的能力,特别是那天的情况,我竟隐隐觉得爱文的话,其实不无道理。

我有什么资格说,立树在我这里,就一定是最幸福的呢?爱文说的没错,那里有他的亲生父亲,不管怎么说,亲生的总是比捡到的好,何况秀朗对立树并非没有爱,那是他初恋情人生下的种,比起爱文的孩子,他搞不好还会加倍呵护。

还有爱文,我觉得她也变了。

过去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个不知世事、天真而自私的小女孩。然后这几次接触下来,我反而发现天真的人其实是我,只有中二的人,才会毫不犹豫地指责别人也中二。

现在的她,我毫不怀疑她能够当个好母亲。她在婚姻上如此失败,我也相信她会把全副的精力,用在教育立树身上,以弥捕她永远无法拥有一个亲生子的遗憾。

还有经济能力的问题,据组长的八卦,仰德实业似乎发展的不错,秀朗这个总经理也干得有声有色,随时准备要接下父亲的大业。

立树会变成社长之子,他会拥有最好的资源、受最菁英的教育,以立树的聪明才智一定没问题,他会站在社会的顶层,和他父亲一样俯瞰脚下的云云众生,而不是像我一样,一生做一个快乐的清洁工。

更重要的是,他会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和世界上大多数人那样,他会很幸福。

我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应该把立树交还回去。

就算是以立树意愿为主好了,我想就算我问他:“你想不想回到把拔身边?”,立树或许一开始碍于和我的感情,还会说什么:“恒恒这边比较好!”,但就算秀朗真来带他回去,他也不会有多大抗拒。

而过了五、六年,就像杨昭商说的那样,六岁以前的孩童不会有太多记忆。立树会忘了我,他会想不起我的名字、想不起我的住处,最后连我的脸都认不出来,说到底我们也只相处了半年而已。他会把我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然后有一天,立树会扶着秀朗,走在他们别塑前的山道上,一边散步一边谈笑。

秀朗会问立树:『你小时候有住过一个叔叔家,你都叫他恒恒的,你还记得吗?』

而立树会歪歪头,然后笑笑:『真的吗?我都忘记了。恒恒,好奇怪的名字喔!』

那天晚上,我看着立树熟睡的脸,用手抚着他的额头,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为了不吵醒他,拚命地用手掩住口鼻,却挡不住从指缝滴落立树颊上的泪水。

我又接到了林秀明的电话,那是在一天下班后,准备要去接立树的时候。

号码显示是小K的手机,我本来还以为是他打给我,没想到一接起来就是那个零下三十度的声音。

“吴正桓,是你吧?”

打到别人手机里,还用这种质问的语气确认对方是谁的,大概也只有林秀明了。

“……你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可以代用手机的地步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林秀明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哼了一声。

“凯宾累得睡着了,我忘记带手机出门,只是借他的用一下。”

我实在好奇,照样的情势看来,以我不太发达的八卦天线也可以判断,小K竟是和这个林秀明走在一起了。这对我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事。

小K和秀明竟然都是同性恋这点先不谈,至少以六年前我还在公司时的印象判断,林秀明是那种蚊子接近他三尺之内,都可能被他冻死的大闷锅。而小K的个性则是活泼到有点天兵,倒个咖啡都会烫伤手的呆子,这两个人怎么想都不大对盘。

不过仔细想起来,我和杨昭商本来人兽殊途,都可以勉强凑合起来了,似乎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有什么事吗?”

我问林秀明,听见他的声音,我竟本能地想问他上回秀朗跟我说过的,新婚之夜喝醉酒的事。但想想也实在可笑,秀朗对我的感情已经够清楚了,这种话也想必是假的,我又何必问来自取其辱。

“立树还好吗?”果不其然,林秀明劈头就问。

我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

“你和……卢郁惠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你这么关心立树的事?”

我的话似乎让林秀明颇感意外。“你知道郁惠?是林秀朗跟你说的?”

我懒得多做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辗转知道的,关于立树的母亲和秀朗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只是我想不透立树和你的关系,他应该只是你的侄子不是吗?”

林秀明似乎犹豫了一下。“郁惠和我,是在加拿大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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