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随江(107)

司马昀点点头。

“这些年来,朝中一直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景象,但其实还是存在着很多隐患的。别看各级文武官员们表面上都相安无事,但据臣所知还是有很多人嫉恨大将军。之遥现在权势太过,风头太盛,可他偏又是个仗义直率,不懂得曲意逢迎的人。人总会犯错,现在国中无事,看不出什么,将来要是之遥真有了什么过失,难免朝中不会有嫉妒他或被他不知不觉间得罪过的心胸狭窄之人对他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就是皇上也未必能再保全陈家的地位。所以有些事情还望皇上能三思而行。

还有,如果臣不在了,天下谷货、籍田之事可用侍御史许颜。可许颜为人耿直,国事为先,不像吴虎和焕之,凡事以皇上为重。恐怕他会看不惯皇上的一些所作所为。这个人皇上要巧而用之。

另外惠廷尉现在也年事渐高,而他的为人皇上也知道,遇事优柔寡断,顾虑过多。所以在他告老之前,廷尉狱的事还是多交给陆长铭吧。

最后还有一件事,当年孙盛被杀,杨成南逃,正赶上皇上刚除掉裴悫和淮远王,朝中人心不稳,又逢各地灾荒暂平,就没有再动兵马追剿杨成。那时他元气大损,所以这十几年都再没有动静。可前几天臣听说萦阳发了水灾,当地很多百姓都已经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杨成又趁机开始招兵买马,兴风作浪了。皇上应该在他现在刚刚有所行动,还未成气候的时候派兵将他歼灭。而且臣以为千万不可再派之遥出兵,让王兴去吧,给他个立功的机会,然后封个校尉或将军,以平复他对东宫之事的不满。

行了,别的就不是微臣能预见得到的了。不过,相信凭皇上的才智,再有什么难事也都能圆满地解决。来世,焕之如果有幸还能伺候皇上,臣还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

说完,徐焕之捂住胸口,皱紧眉头喘息起来。司马昀站起身,“朕会照你说的话做的。你好好养病吧,别想得太多。”

司马昀走了,徐焕之咳嗽了一阵,下人来报说陈将军来了。徐焕之赶紧喝了几口凉水,压住疼痛让请陈远进来。

陈远进屋时,徐焕之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陈远坐到床边仔细端详了一下徐焕之,“嗯,我看即明气色好些了。昨天你在正元殿突然晕倒时,那脸色能吓死人。”

“是吗?之遥担心了?”

“当然。”

看着陈远认真的样子,徐焕之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陈远笑着说:“即明看什么呢?我脸上有治病的药方吗?”

“之遥。”

“嗯?”

“还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在你家,咱们两个都喝醉了,我说有件事想问你,后来没有问吗?”

陈远想了想,“哦,当时喝得太多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其实……我那时是想问你……如果你当初进宫,没有跟皇上在一起,还会不会喜欢其他的人。”

陈远慢慢收了笑容,吃惊地盯住徐焕之。

徐焕之仰起头,看着虚无的远处,“之遥,你知道吗?焕之这一生最快乐时候有三次。第一次是我在做太学生时,有一次跟同学泛舟淮水河上,当时天高云淡,水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两岸的景色真是美啊!还有那么多天仙一样的女子。第二次是我成亲的那天,终于把心爱的人娶过门儿了,从来没见她那么漂亮过……”

说到这儿,徐焕之停下了。

“第三次呢?”陈远忍不住问。

“第三次是……那年皇上派你我去涟郡,途经函阳,我病了,你让人给我做馎饨吃。”

“即明,我……”

“你知道为什么这十几年来皇上一直让丞相和太尉之职空着吗?”

“皇上怕再出一个裴悫。”

“对,皇上不敢再轻易放权。可只有你是例外,皇上那么精明多疑的人,却肯让你独掌兵权,可见皇上有多么信任你,在他的心里,之遥不比皇位轻。不要辜负了他。”

徐焕之收回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远,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陈远一直把徐焕之当知己,可是没想到他竟把自己的感情隐藏了这么多年。看着眼前面容憔悴,却双眼含笑的徐焕之,想着他刚才说的话,陈远心里一阵疼痛,他皱紧眉头,俯下身,轻轻抱住了徐焕之,然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即明……对不起,我不知道。”

徐焕之闭上眼睛,“足够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看着陈远离开带上房门后,徐焕之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终于都说出来了,可以轻轻松松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兴,明嫦的哥哥,周括的副将。六十五章初战里提过,司马昀让周括和王兴去训练陨汐剩余的八万汐军。

杨成、孙盛是跟陈远同时期起义的人,前面提过几次,休养那章里说过孙盛被周括杀了,杨成渡江南逃。

第七十八章

再起

两天后,徐焕之过世了,时年四十三岁。司马昀为他追号明文。

深秋已至,天气渐凉。这天陈远又到泰明宫,吉儿知趣地走开了。当然他早就明白了陈远跟司马昀是怎么回事。

因为司马昀一直也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处置吉儿,所以他现在成了宫城里的闲人,既不是内侍,也不是侍卫,又没有官职,有事的时候跟着司马昀四处跑跑,没事的时候就到已经没人住了的永昶宫去逛逛或祭祀一下明嫦和袁胜(袁公公)。

今天风大,永昶宫里格外凄凉。吉儿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心里难受得要命。于是出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年纪不小的宫女挎着一个竹篚正神色鬼祟地朝一条平时没有人去的小路走。吉儿一时好奇,便悄悄地尾随在了后面。

英哥儿到了囹台,德氏正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坐着发呆。见英哥儿来了,她站起身,抓住英哥儿的手,“今天又不忙啊?”

“手好凉啊!这么冷的天,姐姐怎么也不多穿点儿。”说着她把德氏拉进屋里,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给她披上,“车华宫那边比这囹台热闹不了多少,我能有什么忙的。”

英哥儿把带来的吃食从竹篚里拿出来,跟德氏说了说她知道的宫里宫外的事,又把一些需要缝补的衣服拿上就走了。

英哥儿走了之后,德氏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往门口走,英哥儿刚给她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有察觉。刚要再坐到门口的胡床上,她忽然看见了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正从大门外向里张望。德氏冲他笑笑,又招了招手。

看自己被发现了,吉儿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红着脸,顺着墙根儿慢慢蹭进院子里。德氏转身进屋抓了一把英哥儿刚给送来的蜜饯,又走出来,伸手递给吉儿,“你是哪宫的侍官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吉儿因为从小儿饿怕了,所以后来跟着司马昀也一直贪吃。只要有食物在眼前,他从不错过。接过蜜饯,拿一个塞进嘴里,吉儿说:“我不是内侍。”

上一篇:旷古烁今·古 下一篇:嘘,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