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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江(106)

三更鼓响过,董氏困了,她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

四更鼓响过,董氏趴在案上看着烛火渐渐微弱……

五更鼓响过,窗外开始翻白……

天大亮了,董氏的眼泪流下来,滴到了手背上,是红红的──胭脂的颜色。

第七十七章

心事

陈远被封了异姓王,本来他想就是个爵位,以后为人处事都要低调一些。可是自从他休假结束恢复上朝以来,每天下了早朝都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设酒宴,说要去登门道贺。最后没办法,陈远还是在家中摆了一次酒席。满朝文武、大小官员都到了,甚至还有从建康城外赶来的,贺礼收了几屋子,还不包括礼金过重,事后被陈远强行退回的。

当天晚上,陈远的酒量也没能抵挡得住在场宾客的轮番举杯。等到宴席散了的时候,陈远已经开始双脚不稳、里倒歪斜了。见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陈远来到门口一把抓住徐焕之,“来!即明,陪我再喝几杯。”

徐焕之赶紧扶住他,“之遥,你醉了。”

“谁说我醉了?!回来之后还没有时间跟你好好畅饮一回呢!走,咱们去书房,边喝边聊。”说着陈远拖住徐焕之就走。他虽然走路摇晃,可手劲儿却丝毫不减。徐焕之被轻而易举地拖进了书房。

陈远让人送来酒菜,又跟徐焕之喝了起来。徐焕之酒量一般,本来就有些晕了,又被陈远连灌了几杯,也醉了。

两人一起歪靠在横榻上,说起一些往事。陈远转着手里的酒杯,“即明,你是陈远进京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敢跟我说真心话的人。”

“因为我看你不是个奸诈狡猾的人,更不是裴悫之流。”

“记得当时你说我害了函阳王,但直到后来我进宫去见皇上,险些被砍了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造物弄人,现在我竟然成了函阳王,真是天大的笑话。”陈远冷笑一声,喝光杯里的酒,又给自己斟满。

“皇上……”徐焕之盯住陈远,“之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嗯……没什么,算了。”徐焕之也把酒喝了。

陈远看着徐焕之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想问就问吧。”

“就是……就是……皇上……”

“即明想问皇上的事?”

徐焕之避开陈远的目光,“不,我是想问之遥对皇上……唉,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呢,别理我。”徐焕之拿酒给自己倒满,连喝了两杯。

“你不问我,我倒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问吧。”

“嫂夫人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即明为什么不再续弦啊?”

徐焕之一愣,没想到陈远会问他这个,“哦,没觉着有合适的人,不想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现在也没那个心思了。”

“不孤单吗?”

“还好吧。”徐焕之端起酒杯,“别说这些了。来,喝酒吧。”

放下空杯,陈远又把它们倒满,“唉,到建康之前,总想着也许哪天就战死沙场了,经常整夜整夜的跟弟兄们喝酒。可自打进了宫,有很多琐事不说,真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即明又总是很忙。现在酒喝得比以前少了,连酒量都已经大不如前。一晃十年过去,好像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徐焕之笑着摇摇头,“之遥没时间跟朋友喝酒,可是有皇上跟你说知心话啊。”

陈远也笑了,“即明真的醉了。”

两个人这么边说边喝,不知不觉地就靠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陈远来到泰明宫说想看看太子。司马昀带陈远到了永昶宫。乳婢把司马德昫抱过来,陈远和司马昀一起低头看他。婴儿脸上的褶皱早已经褪尽,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散发出阵阵的奶香。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陈远,突然嘴唇一憋,吐出一串唾沫泡儿来。

陈远哈哈大笑。司马昀说:“之遥看他像谁?”

“嗯……像王贵人多一些。”

“人人都说他像朕,只有之遥跟朕的想法一样。”

“唉,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陈远用指节碰了碰司马德昫的脸蛋儿。

“朕准备把他送到成禧宫,让紫菱当他的母后。之遥觉得怎么样?”

“好啊!正好紫菱一直希望能给皇上生个皇子,这样太子殿下也有人照顾了。”

“这样之遥就是太子的舅舅了。”

陈远偏过头看司马昀,“皇上想的是这个?”

“这很重要。”

“那王兴呢?”

“孩子总不能没有母亲,他敢说什么?”

陈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几天后,司马德昫被送到了成禧宫。

又过了两个月,杨沐回来了,西越王廷在他的参与和暗示下立了吕竟的侄子吕启为新王。杨沐还把吕启五岁的儿子带回了建康做人质。

司马昀对杨沐此次出使西番、燕和西越完成的任务非常满意,并大加赞赏,给他加封了侍中和给事黄门郎。

此后三年,西南边境再无战事。

太和二十一年,秋。泰明宫。

左检跪在地上,司马昀合上手里的章奏,“焕之怎么样了?”

“微臣昨天去给徐大人看过了,他患的是胸痹之症。”

“胸痹?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据臣诊断,应该是常年劳倦伤脾,忧思成积,肝郁气滞所至。”

“严重吗?还治得好吗?”

“徐大人这病应该是有些年头儿了,若是早些医治也许还能有所缓解,可他府上的人说徐大人在昨天早朝上昏倒之前,在家里也突然昏厥过两次。依臣的经验,胸痹一旦出现厥证就很危险了,再加之徐大人本来就身体瘦弱,气血不足,所以……恐怕……”

“行了。”司马昀长叹了一声,用手捏了捏眉心,“你下去吧。从御药房给焕之拿药。”

左检离开之后,司马昀又打开章奏想继续看,可是接连翻了几本,他却看不进去了。最后他喊上小番儿去了徐府。

徐焕之刚喝完药,见司马昀来了,连忙要起身叩拜。司马昀快走几步按住他,“爱卿快躺下,不要乱动。”

徐焕之拿个隐囊靠着,半坐起来,“皇上昨天派左大人来给微臣诊病,臣还没来得及进宫叩谢,今天您怎么亲自来了?”

“听左检说了你的病况,朕实在放心不下,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听说你刚喝了药,好些了吗?”

“嗯,现在胸口不疼了。只是……”徐焕之垂下眼帘,“微臣以后恐怕不能再继续辅佐万岁了。”

“你别这么说,会好的。”

徐焕之摇摇头,“臣时日不多了。”

司马昀抓住徐焕之全是冷汗的手,“失了爱卿,以后还有谁能为朕分忧?”

“皇上不来,微臣也正想要进宫去面圣,臣有几句话要说。”

“你说吧,朕会记在心里的。”

“忠言逆耳,微臣已是将死之人,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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