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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者(28)+番外

……

也不知在漫长的黑暗里待了多久,披狼终于抽了一口气,痛楚地咳了几声,睁开眼来。

石洞黑森的壁顶映入眼里,他吃力地扭过头,发现自己仰躺在地,而不远处夜明珠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他扶着地面勉强撑起身体,眼前有些模糊,血从额上滴下来,淌进眼里。

行过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跪在原地,头发披散,斗篷破烂,脚边飘零着几片黑长的东西。

那颗石头被他抓在右手里,手臂垂在身侧。石头上盘踞的雕龙已经消失不见,一直盘绕着那石头的黑气也似乎消失了。

披狼抹了把脸上的血,向前吃力地爬了几步,才看清那几片黑长的东西是几枚黑色的羽毛,约有一指来长,极大的鸟儿才会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痛感更剧的缘故,披狼觉得周围的寒气消散了许多,他吃力地半跪半爬站了起来,一点一点蹭挪到行过身边,伸手去拽住他的衣服。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行过的身子一晃,软软倒下,正好跌进他怀里。

披狼吃了一吓,定睛向他脸上看去,那双往日里流光异彩的狐狸眸子此刻木然地睁着,仿佛无神的玉雕的娃娃,定定地看着前方。脸上半点表情也无。

“行过!”披狼张开口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行过!”他摇了摇他。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那人突然牵了牵唇,露出一个诡异万分、让披狼毛骨悚然的笑容,就像只牵动了一点皮肉,而面上其他的地方都腐烂甭坏了一般。

“呵……”行过笑道。

“……呵哈哈!”他接着又继续放声笑道。

呆滞的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

“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怎会以为……找到了魔石就找到了你,我怎会忘了你不会永远在这里等我,我怎会忘了还有一个‘我’在,呵呵……原来你早就出来了,早就出来了罢……可笑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还在找这一块石头!你究竟从里面出来多久,多少年……”

披狼越听越糊涂,瞧着他是完全失心疯似的模样,只顾着使劲摇了摇他,喝道,“行过!”

“谁是行过……”怀里抱着的那人却喃喃地说着,又牵唇呵呵地笑了起来,“行过是谁?谁是行过?行过是什么东西……”

他一把推开了披狼,摇晃着站起来,神情木然,口中仍是继续喃喃道,“行过……是一直一直行走,是一直一直偿还他的过,是一直一直……路过每一个人,而自己在找的,却永远找不到……”

他突然开始大声吼道,“谁是行过!我不是行过!我不要做行过!我是呤言,我是呤言!呵哈哈!我怎会就忘了!我怎会全忘了!我不是行过!我是呤言!我是司战圣天呤言!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继续这样疯了似的喊着,一边跌撞着脚步往洞口的方向走去,手里还抓着那块魔石。

披狼咬着牙忍着浑身的抽痛跟在他后面,他的步子越来越快,披狼追赶得非常吃力,却仍是咬牙坚持着跟在后面想去拉住他。

穿过长长的通道,能看得见洞口泻进来的月光。行过顿在了洞口处,面前便是波涛汹涌的海面。

“行过!”披狼见势不对,一声惊喊,步子加快。

行过的身子晃了晃,向前一倾,如之前在悬崖上一般,笔直地坠入了海里。

“扑通!”

披狼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想也未想,也跟着跳了进去。

漂在海面上呛了几口水,勉强适应后,深吸一口气,便直直潜下水去寻他。

那一抹白色的影子直直下坠,连丝气泡都不曾冒出来,仿佛死了一般。披狼心急火燎地跟在后面,水压得胸口越来越难受,幸而这里近岸,水并不深,不多时潜至水底,只见行过如雕塑般僵硬地躺在水底,眼睛仍是木然的睁着,手仍抓着那块石头按在胸前。

静静地一动不动,就像具尸体一般。长长的白发在水中水草一般漂动着,仿若鬼魅。

披狼扑上去一把拽住他就往上脱。

行过缓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像不认识他似的,只挣开他的手,仍向下沉去。

披狼口中气泡咕咕噜噜,抬手在水里给了他一巴掌。

行过木木地看着他。

披狼一脸的气急败坏,捧着他的脸,对着那双唇狠狠咬了下去,渡了他一口气,又接着把他往上拽。

这次行过的眼珠稍微有些活动,转过去定定地看着他,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再挣扎下沉,而是一动不动地随着他把自己往上拉。

“哗啦!”

“呼……咳!咳!呼……”终于浮出水面的披狼大口喘着气,拉着行过把他的脑袋顶出水面,接着将他往旁边的山洞口推。

终于将他和自己都重新弄了上去,披狼已是筋疲力尽,手脚麻软,身上四处都是血口,血水海水混在一起,伤口被海水刺激得阵阵抽痛。

他咬着唇吸着气,将行过拖进了洞口一些,好歹不用吹海风。接着将自己大衣脱下来裹在行过身上,把后者护进怀里暖着——虽然他自己身上也冰得要死。

行过一直未曾有动作地任他折腾,直到脑袋被他按进怀里了,才突然开口,木然地问,“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披狼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先瞪着他。

“我想一个人在下面静一静,”行过又说,“为什么要拉我出来?”

披狼给气得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僵硬地问,“……你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谁?”果然行过道。

“披狼!我是披狼!”披三少爷狂怒道。

“披狼……”行过哦了一声,木头似的呆了一会儿,说,“我听过,披狼……我记起来了……小狼……”

他的眼珠又转了转,仿佛恢复了些灵气似的,但眼皮已经疲惫地耷拉下去了,喃喃地说着,“小狼……”

“好累,小狼。”他说着,将头轻轻地靠在披狼胸前,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木头似的,而是柔和了许多,疲惫、厌倦、寂寞、悲伤、茫然……等等情绪全浮现了出来,整个人似乎终于活过来了。

“我倦了……”他低低地说着,声音嘶哑,“我不想再找下去了……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快把什么都给忘了……我记不起所有的事……这是爱么……我只记得‘爱’……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好累……”

披狼突然觉得很痛。非常痛。

他听不懂他絮絮叨叨所说的一切,但仍沉默地听着,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全身被海水浸透的伤口再痛,也比不过现在心头凹陷的痛楚,痛得他连指尖都发麻。

他用发麻的指尖把怀里那人脸上淌过的一滴泪擦去了,把那人的脸更深地按进自己胸膛。

湿意,和终于响起的低低的呜咽声。行过双手环在他背上,眼泪泉一般地涌,旁人从未见过的脆弱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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