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二爷厉害(6)

说着,他当真拿出手机,讨要起肖毓的号码来,并叮嘱道:"你有空随时联系我,我喝豆汁给你看。"

两个人在烟袋斜街握手告别之后,又过去了近两个月,秦岸岩的手机一直没有肖毓的号码打进来,好几次他想自己先打过去,又觉得磨不开面子,显得自己忒不懂事,说好等肖毓有空约自己,没联系兴许是他刚开学事情多,忙不过来呢?

喝豆汁的事,表面上是放下了,可秦岸岩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没事儿就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再翻到地址薄扫一眼肖毓名字后面的一串数字。

直到有一天,秦岸岩为了提高中文中平,决定搬出留学生宿舍,找个中国人合租,把家安到中国人的环境中去,他和肖毓才又有了联系。

那天,秦岸岩跑到XX大学三角地的布告栏前,找求租的小广告,却从一片飘扬在风中的小纸条中,发现了那11位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手机号码。

秦岸岩只记得自己打电话前的激动与兴奋,却不知道肖毓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也是同样的激动和兴奋。

其实这一个多月以来,肖毓同样也被秦岸岩的手机号码莫名地烦恼着。他很想打过去,约他出来喝豆汁,或是随便聊几句,用男人闲逛的方式在北京城里跑一跑,但冥冥之中又被阻止,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警告自己,与秦岸岩联系上不是什么好事儿。

因此,秦岸岩的电话打来时,他有种解脱般的兴奋。

电话约好10月21日下午3点看房子,秦岸岩拿着地址坐在出租车上,快到小区时,他不大放心地给肖毓发了一条短信:我快到了,你家楼下有什么明显的下车标志吗?

肖毓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我。"

秦岸岩头抵手机笑了一会儿,扭头看向窗外,肖毓正在阳光下微笑。

"就是那儿!那个人,他就是我的停车标!"秦岸岩指着肖毓,兴高采烈地招呼司机停车。

秦岸岩从车上下来走向肖毓时,有种很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愿望,最后又被生生克制住。这令他感觉很怪异。他们并不熟,怎么数都只见过两回面,但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竟然澎湃到胸口发麻,若不是他拼命提醒自己今天是来看房的,他一定会忍不住狠狠地抱住肖毓,再捶上一拳。

肖毓也很困惑,等秦岸岩的时候,他少有的焦灼,似乎这种等待漫长而久远,已经延续了数不清的年头,但是看表不过才几分钟。当秦岸岩大步向他走来时,他居然有一种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的放心之感,随着紧绷的情绪突然松驰,心头竟涌起拥抱秦岸岩的冲动。克制住之后,他反问自己在为他担心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肖毓也没料到这么快找到租客,本来他只当是一件有一搭无一搭的事,想着自己一个人住一套两居室有点浪费资源,不如租出去赚点外块,谁承想房子还没腾干净,秦岸岩就找上门来,只得签协议让他11月底搬过来。

秦岸岩却像一个急于找到容身之所的无家可归者,追问肖毓能不能提前搬。眼瞅着肖毓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秦岸岩心里不由一阵后悔,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忒不懂事,哪有这么催人的?

他已经臊得不行了,却又舍不得走人,东拉西扯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赶在肖毓说再见之前抢着说了一句:"今天我生日,你带我去喝豆汁,权当替我庆祝生日吧。"

肖毓不好推托,当下带着秦岸岩直奔磁器口的锦馨豆汁店。

途中经过学院路,他们遇上一些散发反日传单、宣传抵制日货的学生。

秦岸岩笑着问肖毓:"是不是8月7号亚洲杯输给日本队留下的积怨?"

肖毓板起脸正色道:"积怨不假,但比亚洲杯深多了。"

秦岸岩不解,肖毓便给他补了一堂历史课,从七七卢沟桥事变讲起,说到屠城血证;从八年抗战,到东京审判;从钓鱼岛争端,说到右翼小鬼子妄图篡改历史,首相参拜靖国神社;从学院路一直说到磁器口。

秦岸岩越听越气,不禁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之际心头掠过一丝熟悉的记忆,仿佛很久以前,也曾这般怒气冲天过,便由着情绪说道:"中国人早该厉害起来了!" 版庆独家贺文*惘然

这时,灰里透绿、绿里透灰的酸豆汁上桌,秦岸岩端起一碗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气势。

肖毓竖起大拇指称赞:"厉害!"

秦岸岩因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和一碗豆汁,通过了肖毓对他这个荷兰籍老北京的验证。

肖毓端起一碗豆汁,对秦岸岩说:"生日快乐!"

04年11月底,秦岸岩搬入肖毓的小两居,成为同一屋檐下的室友。

那一晚,肖毓又陷入旧日的梦境。他仍站在那处并不十分宽阔气派但感觉十分熟悉的四合院里,目送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一步步走向灰色的木门。这一次,那年轻男子没有低首匆匆掩门而去,而是在木门将阖未阖之时,向他投来回眸一瞥,眼里盛载的,是数不尽的不舍与眷恋。

肖毓欲伸手挽留,木门却已合拢,那一眼,竟是永远。他在梦中懊悔,直至哽咽失声,惊醒后仍是泪水涟涟。

二十年重复梦到的同一个人,肖毓终于自他这一次的回眸一瞥中,看清了他的脸--秦岸岩。

第二天,肖毓乍看见现实中秦岸岩那张脸,不禁犯了阵迷糊,以为自己梦游了。

秦岸岩倒是精神抖擞,出门上课前还颇有兴致地拉住肖毓喋喋不休:"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音乐声,听起来像是中国的传统乐器京胡,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是不是你?你会拉京胡吗?"

肖毓愣住,他会拉京胡不假,但只是小时候跟父亲学过一阵子,没几年就丢开手了,这些年都没再碰过,秦岸岩怎么会想到晚上拉京胡的人是他?又是从哪里传出的京胡声?

灵异事件不了了之,两个人相安无事过了几个月。转年过了寒假,秦岸岩所在的留学生班准备排一出话剧--雷雨第三幕。挫子里拔将军,秦岸岩作为留学生里中文口语最好的男生,被推举扮演周萍。

自此,秦岸岩开始天天在家抑扬顿挫地练台词。

四凤:谁变了心?

周萍:外面的声音(恶躁地)那你为什么不打开门,让我进来?你不知道我是真爱你吗?我没有你不成吗?

四凤:(哀诉地)哦,大少爷,你别再缠我好不好?今天一天你替我们闹出许多事,你还不够么?

周萍:外面的声音(真挚地)那我知道错了,不过,现在我要见你,对了,我要见你。

四凤:(叹一口气)好,那明天说吧!明天我依你,什么都成!

肖毓实在受不了秦岸岩生硬的中文,在他第N次把"真爱你"说成"真挨你"时,终于忍不住纠正:"你说‘爱'的时候,能不能语调坚定点?软绵绵轻飘飘地‘挨',一听你爱的就没底气。爱就爱了,你心虚什么?"

上一篇:葱白 下一篇:风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