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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向日葵(28)

安格里·海因突然觉得手指一痛——

该死,烟头烧着他了。

他走到沙发旁边抓起企鹅形状的处理器,狠狠地把烟头塞进去,然后吮着灼伤的部位。

处理器在他面前发出卡嚓卡嚓的声音,他突然想起刚刚见到青葵时的情形:当时他还叫岚月吧,自己对他冷冰冰的态度极其反感,可是当那个人偶然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注视着这个东西的时候,一刹那间他觉得身旁的新搭档看上去……挺可爱。

是的,那种一闪而过的表情带着淡淡的童真,可爱极了。

安格里·海因抚摸着手指,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后又怎么了?他们开始合作,他在地下室演戏给他看,他相信他保护了他,他们在厨房里接吻,他开始喜欢对他笑了……他笑起来非常好看,真的:如果可以相信那笑容是真心的,那么看着他的脸就像看见了阳光……

安格里·海因在头脑中努力回想着那张脸,突然感到强烈的后悔——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保留一张他的相片呢?

一时间,悔恨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过来,闷得他透不过气,他抱住头,指尖在皮肤上留下清晰的血痕……

大约五个小时后,雨停了。

狂欢的人群随着蒸发的雨水慢慢散去,湿润的67区笼罩在一股阴冷的雾气中。安格里·海因用一种讥笑似的神情看着窗外一地的发光残片:这种短时间的热情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真方便了。

这时一阵愉悦的电子音乐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意外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门口的监视屏幕上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美丽的脸上画着冰蓝色彩妆,细碎的短发染得火一般红,她用手臂夹着包,不耐烦地晃着一个小盒子。

是丽迪娅,她怎么会来?

安格里·海因站起来,并不理会响个不停的门铃,半分钟后,电子语音开始例行的说辞:“很抱歉,主人不在家,请……”

“哦,够了,安,”魅力十足的女明星习以为常地敲打着摄像头,“亲爱的,别跟我来这套,快点儿开门!”

她还真会找时间!少校站起身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向卧室走去——

“开门,安,你这个混蛋!”客人开始在外面弄出砰砰的噪音,“我不想跟你罗嗦,看看这儿,有人要给你一些东西,是你的小朋友……”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丽迪娅撇撇嘴,噔噔噔地踩进来。

“天哪!”她很不客气地在用力鼻端扇了几下,“你家里失火了吗?我发誓这烟味儿可以熏死一只猫……居然还不开灯……”

“你来干什么?”安格里·海因从黑暗中走出来,盯着她手里晃动的小盒子。

女郎用一种惊讶地目光看着和她说话的这个人,然后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安,你有多久没刮胡子了,生病了吗?看看你的样子,就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不过少校并没有兴趣听她描述自己的外貌:“长话短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聪明的客人从他冷冰冰的口气中听出了以往没有过的厌恶,她把手里的小盒子递上去,笑了笑:“给你的。”

“什么?”

“前段时间你的小朋友——就是长得很漂亮,穿白衬衫的那个男孩儿——他来找过我,要我在今天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安格里·海因小心地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块记忆卡带。

“好象是什么录象,”她耸耸肩,“不过请放心,我没看。”

少校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点疑惑地望着这位“中间人”,却没有再说什么。

“好吧,”她非常识趣地转身向门口走去,“我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不过安——”她突然回头怜悯地望着这个憔悴的男人,“你……被抛弃了吗?”

安格里·海因的脸上一僵,随即浮现出一丝苦笑。

“是啊,”他点点头,“是的。”

午夜向日葵(二十五)

放置了很久的立体投影仪找起来特别费劲,加之房间又经过特殊“设计”,许多东西藏得很深,安格里·海因翻了半个小时,几乎是绝望地认为自己必须出门去买一个,但这时那个圆形的小家伙却从一台声波追踪器后面摇摇晃晃地滚了出来。

没有任何机械故障,看上去还能用。

安格里·海因把少了支架的立体投影仪放到桌子上,接上电源调试了几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记忆卡带。

这种全息录象记忆卡带通常很小,只有0.5厘米厚,半个手掌那么大,通体透明,对着光线时可以变换出彩虹般地的色彩,但是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它的光芒被削弱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一块不起眼的无机玻璃。

安格里·海因感到这个小东西烙得他的手发痛,他愣愣地看了好半天,终于把它塞进机器。

按下“PLAY”键,一道白色的光从针眼大小的播放孔中射出来,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有了色彩。

安格里·海因的心也几乎同时狂跳了起来:

半透明的人影像雾气中的精灵,逐渐变得清晰,一张俊秀的脸带着微笑望着他,纤细的身体罩着一件白衬衫,如真人一般大小,安坐在空气中,就像天堂里纯洁的灵魂。

“你好,少校。”他的声音没变,永远那么平静,“如果你能看到这盘卡带,那么证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尽管早就有是思想准备,安格里·海因还是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耳朵里听到擂鼓一般的心跳。

“……很抱歉,我让您失望了,不过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真诚地叫你‘安’。相处了这么久,我们对彼此已经有些了解了,所以不说一句再见就走,实在是不忍心。我想和你说说话,安,真的,非常想。”

他相信,因为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清澈得没有杂质,那张脸是卸下面具后的素白——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他才愿意坦白一点?

“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67区里一定不是很平静,上校是不是对你发火了?渗入事件的调查又进入了一个死角,你当然会受到牵连。少校,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也许你低估了我们这些怪物呢!”空气中的人影轻轻笑了起来,“当然了,安,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即使是你对我说‘爱’的时候。”

“你一定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问我,包括我究竟是从哪儿来,来干什么,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该让你明白了。”

“还记得你们所敌视的那些‘人道主义战士’吗?对,就是你说的‘叛徒’和‘疯子’,他们自愿离开了这个干净的地方,和那些被驱赶的畸形同胞一起来到了死亡区,从联合政府的隔离计划开始实施到现在,还是常常有人越过边界从天堂赶到地狱,他们有些是铤而走险的逃犯,也有一些是同情心和正义感‘过分泛滥’的家伙,但是如果你愿意去查查二十年前的越境记录就能发现其中有一个叫旭日的亚裔化学家,当年他从34区的悄悄逃了出去,这件事曾经轰动整个联合政府,因为他是一个天才,这样的人到外面去要么是白白死于辐射和病毒,要么就是把他掌握的知识变成怪物们报复隔离区的凶器,但是过了很久也没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所以当局便放弃了寻找,把他自动列入死者名单……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