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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8)

“不要!”吴霜再次明白了他和他的力气有多大的差距,当他真要做一件事时,他几乎无法阻止。

“菲菲不是我亲生的!”

“为了保护她而撒谎,这符合你的性格,哥哥。”

“是真的!”吴霜几乎想跪下来,“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到现在都无法忍受身体的接触,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

南无风站住了:“你终于说实话了!”

吴霜像虚脱了一样坐倒在地。

“是,你现在满意了吧?”

如果可以看到月亮,吴霜就会知道,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虽未到十五,但高悬的玉盘已经温软得动人,银白的光泽铺满了大地。

而他现在是在地下,趴在床上,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月光:父亲还在世时,他曾经非常喜欢中秋,那是一年中月光最美的一天。温柔的月光会伴着他们父子三人欢饮达旦,吴霜总是相信,母亲就溶于月光之中,在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欢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甚至是惧怕这一切的。

是的,一切都是从十年前开始改变的。

从那晚之后,中秋就代表了背叛和罪恶,月光蒙在他身上的,是永远也褪不去的耻辱。他再也没有勇气暴露在月光之中,那会让他想起他手指在自己身上的触感。所以他的中秋只是比平时更难捱的一个夜晚。

他想起阿风。

也许是因为他说了真话,他大发慈悲让他去看了菲菲。

小女孩吓坏了,一见他就哭了,圆圆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拉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但是她没受什么伤害,南无风把她安置在一个小巧的房间里,还派了一个人服侍她。

这让吴霜松了一口气;至少阿风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恶!

他望着烛火,橙红的火焰跳动着,淡淡的烟雾缭绕,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舞动,除此之外,一切归于死寂。

他知道了,阿风对自己是誓在必得,他不光要他的身体,更要他的心,他的一切!

真是疯狂!

地面上快要到拂晓了,天一亮,就是父亲的忌日了。

南无风推开门走进来。

他又换回了那一身暗红色的长袍,披散了长发,从微微敞开的襟口,隐约可以看到胸膛上那个狰狞的狼头,他一手撩起前襟,一手握着一柄黝黑的长剑。

他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哥,跟我出去一趟。”

吴霜坐起身,有些疑惑:“干什么?”

“我们该去为父亲上祭了。”

城里有一条特殊的官道。因为早朝,许多官员天未亮就会打着灯笼从这里通过。自燕王起兵后,朝中的大臣跑得更勤了;皇上危矣,社稷危矣,此时不尽忠,更待何时?

为了“肃静”、“回避”,这条道儿上的老百姓家家紧闭门窗,不到天亮绝不开门。所以青石板地上只听见护卫的脚步声和轿夫的粗喘声。

南无风扶着吴霜的腰,站在一堵高墙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官道上的情形,三个黑衣人恭敬地伏在他身后,同时也紧盯着那顶过来的官轿。

吴霜看向阿风,晨风吹动他的发丝,露出黑色的双眸,那里面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刚毅的轮廓也没有了对着自己时的那种温柔,贴在他腰上的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温热的铁。

这就是他的“工作”?

轿子更近了,南无风突然打了个响指儿,身后的部下立刻闻声而动,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有刺客!”

轿子旁的护卫大声呼喊起来拔刀出鞘。但那三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的身法轻易地躲过了他们笨拙的攻击,几簇血花溅起,伴着几声惨叫,那些护卫已经横尸地上。几个轿夫刚丢下轿子要跑,一个黑衣人拾起几块儿石子儿,打在他们腿上,那几个壮汉立刻倒在地上痛号起来。

南无风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向吴霜:“抱紧我。”

吴霜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上的手臂一紧,身子已经腾空跃起,轻飘飘地落在了轿子前。

一个身着大红官服,头顶乌纱帽的老者从轿子里惊慌地钻了出来。

“早啊,刘大人。”南无风的声音有些阴森。

“你、你是什么人?行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本、本官可将你……满门抄斩!”

南无风看也没看他一眼,却对吴霜一笑:“哥,你知道吗?这位刘大人,十年前还是一个普通的五品官儿,现在——”他又看向那个老者,“——已经是左都御史了!”

老者油亮的脑门儿上流下了冷汗:“……你到底是谁?”

“十年前,你诬陷南朔将军与巫将军勾结胡惟庸余党,图谋不轨,对不对?”

老者面上一阵抽搐。那是他平步青云的开始,怎么会忘记:“老夫身为监察御史,弹劾百官乃分内之事……何来诬陷?此事……此事早已不记得了。”

“巫将军被凌迟处死,全府上下三百余口尽数被枭首示众;南将军从前护驾有功,故改判斩立决,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老者浑身发抖:“难道你是……南朔的……”

南无风放开吴霜的腰,缓缓地拔出了长剑。

吴霜看着那如水的雪刃,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一声哽住了的惨叫后,鼻端顿时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儿。

他忍住胃里的翻腾,再次睁开眼睛:南无风把长剑插进了老者的喉咙,他连叫也叫不出来,鲜血从伤口和嘴角不断地涌出来。他慢慢蜷缩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抓住南无风的下摆,抽动了几下,终于断了气。

南无风抽出剑,喀嚓一声割下他的头。

吴霜的脸变得刷白,他捂住嘴,看着剑尖上的血珠儿一颗一颗地滴落在青石板地上。

这就是阿风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杀人!报仇!他觉得心里一阵绞痛,还伴着恶心。

南无风把人头扔给一个部下,割下尸体上的官袍,拭去剑上的血迹。

“哥,我们回去吧。”

吴霜点点头,再不离开这里他就要吐了!

他转过身,刚走了几步,背后突然响起几声惨叫——那几个黑衣人正一人一剑结果了那三个轿夫,其中一个正要对最后那个人下手!

“住手!”

吴霜突然吼了出来,甚至带着愤怒。他冲上去,推开那个黑衣人:“你们干什么?该杀的已经杀了,他们不过是无辜的下人,非要把他们置之于死地吗?”

几个人愣住了。

清理善后是每次行动必有的,否则很容易留下后患。

“尤公子,他们……已经看到主人的脸了。”

吴霜像被咬了一口,他看向南无风;自己这样做,岂不是把弟弟置于一种可怕的危险之中。杀手这种行业,何时能见光了?

南无风走上来,看着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他太熟悉他心里的想法了,即使他用沧桑来掩盖,可是有些东西,依然留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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