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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奏鸣曲(9)+番外

“哦,天哪!瞧瞧我看见了谁?”当这个娇滴滴的女声在我耳旁响起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上帝啊,竟然是您!诺多瓦伯爵大人,我真是太荣幸了!”身材苗条的玛内夫人作出一脸的惊喜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一套露背晚装,耳朵和脖子上的钻石首饰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鸵鸟毛扇子。

“您好,夫人。”我挤出一丝苦笑,“感谢您的邀请。”

“哦,哦,别这么说,您能来是我的荣幸。”她棕色的眼睛里满是妩媚的神情。“我听说您自从订婚以后就很少在社交场合露面,怎么,吉埃德小姐那么有魅力吗?”

“我只是想多陪陪她。”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哎呀,您的话真是让我伤心啊!”她用扇子遮住嘴吃吃地笑了,“您知道吗,您订婚的时候可弄哭了巴黎很多的年轻女孩子呀,像您这样温和又才华横溢的美男子真不好找,其实连我也一直很仰慕您……”

“真是抱歉了,夫人。”我感到胃里一阵难受。

这场让人很不愉快的谈话甚至进行了好一会儿,这个虚伪的荡妇不停地恭维我,还殷勤地打听我的“新作”,而我知道她不过是想把我也弄上她的床,然后向人夸耀自己又有了一个不错的入幕之宾。

我的脸色越来越冷,最终什么也懒得说,她尴尬地笑了笑,非常识趣地走开了,迎向一群腆着肚子的德国将军。

我换了一杯酒,开始在舞池周围散步,寻找我的朋友们。我记得戴斯先生似乎是想借这个舞会告诉我一些事情,不过现在要在百十号人中立刻找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运的是我刚来到靠近阳台的地方,一个热情的人影就先看到了我,并且很快走了过来。

“我正在找您,伯爵先生。”这个出版商高兴地握住我的手,“我猜您肯定早就到了。”

“早去早回,我的未婚妻叮嘱过我。”

他滑稽地笑起来:“是的,是的,应该这样。您不介意到那边和我们聊聊吧?”他指着窗户边的几位先生问到。

“当然。”我点点头。

那些人我大部分见过或者听说过,他们都是一些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知识分子,虽然不是激进的爱国主义者,但是不约而同地讨厌德国人,并且毫不畏惧地表现了自己对占领军的态度。

“我们有一些小小的合作意向,不知道您是不是也有兴趣参加呢?”戴斯先生笑容可掬,但是我却很担心,虽然这里的人都是玛内夫人邀请的客人,可是谁又能保证里面没有一个穿着礼服的盖世太保呢?

然而这些先生们还是很谨慎的,他们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是一笔对法国而言非常有用的投资,当然是关于“出版业”方面的,我揣摩着可能是一份地下抵抗组织的报纸,于是慷慨地表示愿意在现金方面投资,至于利润嘛,则可以在“全面胜利”以后再来计算。

戴斯先生很高兴有这么多的“合伙人”,他提议干一杯:“为了各位的勇气……还有我们的法兰西!”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低,但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低附和了一声。

叮叮当当的玻璃碰撞声过后,我对面的霍克梅先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望着我--不,应该是望着我身后。

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间从心底升起,我回过头,看见波特曼上尉正向这边走过来。

“你们在谈什么,先生们?”他彬彬有礼,脸上挂着微笑。

“不过是关于音乐的闲聊,上尉。”我接过他的话,飞快地给戴斯先生递了个眼色。

他立刻变换出生意人固有的笑脸:“呵呵,应该是伯爵先生给我们传授一点关于高雅艺术的鉴赏知识,我们对音乐可是什么也不懂……”

“不,不!”波特曼上尉摇摇头,“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中意的音乐,不管是谁,元首就非常喜欢贝多芬和瓦格纳;伯爵大人,您呢?”

“很多……”我可没兴趣和他在这里谈论五线谱上的东西。

“哦,那太好了,我正想和您聊聊。”他似乎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

戴斯先生望着我,又看看身后的几位,一时间都不明白这个党卫军的意思。

我心中一动,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既然如此,上尉,那就请说说您欣赏那一类的作品,或许我们有相同的见解……”

“Valde bene!(注:拉丁语,好极了。)”他仿佛是无意识地扫了旁边的人一眼,跟上我的脚步。

戴斯先生不愧是一个抓得住机会的好商人,他迅速而自然地让这些朋友缓缓散开,混进了拥挤的舞池。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终于正视眼前这个男人。

其实从他形状优美的双唇中说出来的话也有动听的时候,比如他谈到他喜欢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那些精辟的见解连我也没办法反驳;他了解触技曲在巴洛克时期是带有赋格插句的技巧性管风琴或古键盘乐曲;他知道肖邦有四首诙谐曲是独立的钢琴器乐……我想不到的是这种人也会有文质彬彬的时候--从他的品位来说,真的远远胜过了某些“评论家”,还有今晚的女主人。

其实他的谈吐并不粗鲁,甚至在那次审问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一个肮脏的字眼儿;能使用拉丁文,他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身为一个非特殊机关小小的上尉,竟然能出席这个为高层所主办的舞会,他究竟是什么出身呢?

“对不起,波特曼上尉。”我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些知识是来自于您的家庭吗?从姓氏来看您应该也是贵族。”

“不!”他用修长的手指拂弄垂落的几丝金发,“您错了,伯爵!德国早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

这是一种嘲弄的口气,带着一点点玩世不恭,我用稍带惊讶的目光望着这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第三帝国军人。

“您那是什么表情,伯爵大人,难道您认为所有国家的古老传统都会保留得很好,或者您认为每一个有旧血统的人都会为此自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我的出身不应该成为您关注的对象,我更愿意您能重视我本人。”他似乎尽量在向我表示友好。

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不认为自己和他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尽管他在音乐欣赏方面确实很有造诣。

“难道您是在记仇?”我的沉默让他再度发笑。

我觉得他是在讽刺我,脸色顿时变得很阴沉--我差点因为他的文化修养就忘了他的身份:他毕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气氛立刻又冷下来了。

反正戴斯先生也安全了,我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酒,决定立即结束此刻的虚以委蛇。

“好了,上尉先生,我还有一点儿事--”

我话音还没落,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听,是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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