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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尼索斯之祭(2)

我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刚才河岸上的画面,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您……”

“我就是亚森·加达神甫,费里尼特教授不是跟您提过我吗?“他外套下那身黑色的法衣和白色的硬领都告诉我他没撒谎。

天哪,这跟“父亲”(FATHERHOOD)差太远了吧!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慢吞吞地和他握握手,表示很荣幸能得到他的指导,可心里却忐忑不安:这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真的能担任我的导师吗?

“我听说您给自己的毕业论文选了一个艰深的课题,”他示意我坐下来,“关于中世纪的教会文化,我不知道您会着重研究哪个部分:是‘拉丁化’教会和希腊教会的第一次分裂,还是查士丁尼一世和西派教会中兴;或者是伪造的《艾西多尔文献》和克吕尼派改革运动,或者是安瑟伦和他的神学思想;其实‘异端’罗吉尔·培根也不错,要不然就在神秘主义思想的流行上下工夫吧!”

这番话让我刚才的疑虑烟消云散了;教授的推荐没错,他确实是一位学者,我为自己的浅薄感到惭愧。

“我愿意听从您的建议。”我恭敬地说,“我相信您能替我作出明智的决定。”

“那么咱们先不谈这个。”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想您一定累了,我让史丹莉太太给您收拾了一个房间,如果您愿意,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圣约翰教会图书馆借点儿书来,我认为那会很有帮助。”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刚做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门铃响了,史丹莉太太打断了我们的下一步动作:“神甫,有一位探长想见您。”

他的眉毛微微一挑,但似乎并不意外。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会客室,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装,有一头浅褐色的头发和黝黑的皮肤,希腊雕塑般端正的脸上长着两只精明的黑眼睛。

我大吃一惊,脱口叫到:“查尔斯,是你!”

我亲爱的哥哥,已经整整五年没见面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禁不住张大了嘴:“内维尔,你怎么在这儿!”

我兴高采烈地抓住他的手:“当然,我在这儿!我来伦敦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我给你发过电报,你收到了吗?”

“当然,我收到了,可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而且我今天有点儿公务,所以也没注意你到达的时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想我在路上看到过你,就在泰晤士河边。”

他点点头,可能猜到了是什么时候,又拍拍我的肩,对主人歉意地一颔首:“对不起,神甫,这大概让您见笑了。”

“不、不,您不用介意。”我的临时导师宽容地看着我们,“我为两位的重逢感到由衷的高兴。”

“谢谢。”查尔斯收起刚才的热情,用公式化的口吻说到:“真抱歉来打扰您,神甫,但我必须就半个小时前的案子向您询问一些情况。”

“我很乐意效劳,请说吧。”

查尔斯在沙发上坐下来:“您刚才在泰晤士河边看到一具被冲上河岸的尸体,对吗?”

“是的。”

“您告诉巡警您认识死者。”

“对。”神甫悲伤地摇摇头,“那个可怜的孩子曾经是昂桑修道院收留的孤儿,叫史迪芬·葛瑞堡,是我为他起的教名。他今年应该才十五岁。”

“您怎么能肯定是他?”

“他的模样没大变,而且左眼角下有颗红色的痣。”

“您当时是路过宽河街码头的,对吗?”

“我拜访了儿童慈善会的几位理事,正要去看看孩子们的夏装分发情况。”

“是您把尸体抱离河岸的?”

“我不能让他躺在那儿,我受不了。”

查尔斯表示理解,但不能苟同:“可是您这样做让警方勘探现场遇到了大困难。”

“对此我很抱歉!”神甫诚恳地说,“我当时只是向为他找一个医生——不管他还有没有呼吸。”

我的新老师真是一个非常慈悲的人;我看了看查尔斯,希望他下一个问题能婉转些。

“那么——”他似乎也在斟酌用词,“——您到现场时看到了什么?”

“他躺在哪儿,躺在又冷又潮湿的河岸上,双脚还泡在水里,身体冰冷,穿着亚麻衬衫和很新的灯心绒长裤。”

“您认为他看上去像是淹死后冲上河岸的吗?”

“不!”神甫回答得很坚决,“他是被勒死后抛尸到泰晤士河里的。”

我和查尔斯同时发出一声低呼:“您怎么知道?”

神甫阴沉着脸用细白的手指缓缓地划过脖子:“他这里……有一道勒痕。”

查尔斯意外地咳嗽了几声:“原来您也注意到了……其实我和您的想法一样,所以把尸体送去做详细检查了。呃——您知道死者生前住在哪儿吗?或者有什么亲戚朋友?”

“对不起,探长先生。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生生的他——已经是5年前的事了。”

看样子很难再获得更多的东西了,查尔斯叹了口气,要求神甫如果再想起什么就告诉他一声,并且留下了地址。

“我会的。”神甫微笑着答应了,同时看了我一眼,“对了,我想两位一定也有许多话要说吧,我可以暂时失陪了。卡思伯顿先生——”

“请叫我内维尔吧。”

“内维尔,”他走到我身边,“你和探长先生聊吧,我帮你把行李送到房间里去!”

“不、不!”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但是神甫非常温和地把我按回沙发,不由分说提起皮箱走出会客室。

“真是一位有教养的绅士。”我望着他的背影赞叹到,“一个优雅的男人。”

查尔斯对此倒没什么感觉,他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显得很高兴;大概能亲眼见到以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毛头变成一个英俊的青年让他很开心。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比我大八岁,十二年前来到伦敦,不时也回希罗普郡看看我们。但我总觉得父亲和母亲对这个儿子有些不冷不热的,却把大部分宠爱都给了我,这让我隐隐不安。可查尔斯很喜欢我,常常给我寄钱,甚至连上大学时的部分费用也是他为我支付的。聪明的他现在看起来过得不错,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充满了阳刚味儿。

“你怎么样,查尔斯?升了探长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他一贯是很努力的。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显得很随意,完全没有刚才的严肃,“倒是你,内维尔,竟然都快毕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的小兄弟转眼间就要成大人了。”

我羞涩地笑了笑:“其实也多亏了你和爸爸妈妈供我念完大学,否则我现在一定在为波特先生当会计。”

“是金子总会闪光的,你还要跟我客气吗?对了,干脆住到我那里去吧,反正我的房子最近也空出来了,咱们俩还可以多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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